它已發覺再沒辦法擺脫這讨人厭的玩意兒，但仍舊忍不住想要找機會回頭，有氣無力地用牙齒去啃對方的手。

但每一次都被擾人的缰繩勒得轉過頭去。

它圍着廣闊的場地沖刺，小跑，反複蹦起一米多高，從一開始的打着響鼻搖頭晃腦，到最後的疲勞過度。

男人的雙腿死死鉗住它的馬腹，随着掙紮而颠簸，将那些難以釋放的精力徹底清空。

最終，當蘇萊曼笑着從馬背上跳下來，獲得解放的動物立刻變得動作緩慢，腦袋也輕微地晃動。

男人伸手摸了摸長長的鬃毛，這次他沒被踢。

于是小哈默拉随手解下長長的黃金與綠松的頸鍊，有力的手臂繞過那潔白的毛發，将它挂在這匹健壯又漂亮的動物脖子上。

動物的皮毛在日光下發着亮，映襯得那些有力的骨骼和肌肉線條流暢鮮活。

“看看，它不值得一座宮殿嗎？”

他沖祖萊卡笑一笑，手指在那随着馬兒的響鼻而晃動的新月形葉子上彈了一下。

“白色就應該配上足夠多的金色。”

“它從哪裡來？”

女性的臉上露出一點好奇，在此之前，馬場裡馴養的都是一些經過人工改良品種的觀賞馬。

那些動物的身軀線條為了迎合當下審美，被塑造得更纖細、更流暢，很少能見到如此粗犷又野性難馴的舊品種。

“巴塞爾那家夥送來的。”

哼笑一聲，蘇萊曼接過随行衛隊遞來的外袍，随便披在身上。

那笑聲裡沒多少真心實意的高興。

“請求我放過他那年事已高的糊塗父親。善于投機奉承的不滿者。”

琥珀一樣的眼珠子裡缺乏必要的情緒，他将那編織着金線的衣服毫不顧忌地撩起來擦汗。

“費薩爾家族的一些人總是讓我感到神奇，好像他們的生命力比第一株紮根在哈默拉的野草還要頑強，總想在不經意的時候試探一下自己的腦袋和子彈哪個更硬。”

“是我讓他們感受到了軟弱，血淹沒伊斯罕宮的地面才能令這些人學會短暫的害怕。那麼就像之前科學院的訪客一樣，在阿拉穆特的城牆上挂着吧。”

“我收下這份道歉，同時會拿走他父親的腦袋。”

“蘇萊曼……”

祖萊卡想要說些什麼，她的眉頭皺起，表情裡浮現出一些顧慮。

“我本來想等它變得溫順一點，留着它送人。”

目光落向遠處，男人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語調中帶着點歎息的意味。

“我想對方可能會因此高興……但這隻是我一廂情願。他不會喜歡一顆頭顱換來的禮物。”

那視線低垂下去。

“我拿不出令他開心的東西來。”

跟在他身邊的女性岔開這無解的話題，她清了清嗓子。

“老巴塞爾做了什麼，才惹得你又一次發動了清洗？這已經是四個月以來的第五次了，雖然目前所有人隻是被羁押，但那些費薩爾家族的外戚成員許多都感到焦慮惶恐。”

“所以他們指望你來探探我的口風？”

嗤笑一聲，小哈默拉背着雙手慢慢地往前走。

“他們在找上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将話一次性說完？”

男人的眼睛在陽光下泛着獸性。

“老巴塞爾作為頑固的保守派，試圖庇護被驅逐者，并将他們悄悄帶入哈默拉的境内。”

他的聲音裡缺乏正常人類的感情感情，連平靜的低笑都令人感到畏懼。

“所以我會将他的頭挂高一些，讓每一個進入主城的人都能夠看清，和那個小雜種扯上關系是什麼下場。”

“僅僅是一個流着旁系費薩爾血脈的畜牲，就妄想從我的手裡奪去不屬于他的東西。”

男人向着馬場出口的方向走，在征服感得到滿足後，他的興趣已然消散。

“那隻小野狗已經拿走了我的一樣珍寶，我的哈娅特永遠不會是這種東西的母親，她也不該成為一個母親。我允許他完整地活着離開哈默拉，僅僅是看在他身上流淌着的另一半血液的份上。”

祖萊卡因為這個回答愣了很久。

但她始終跟緊随在對方的身旁。

“老巴塞爾糊塗了。”

“他一點都不糊塗，否則之前那幾起針對我的暗殺發生時，他就該第一時間和所有可能會扯上關系的親戚割席。”

厭煩又無趣地邁過出口的傳動門，那些曠野的氣息全數消散，平滑的地面之下，生物電流般的微光細細流過。

舒适的溫度取代了嚴酷的日光。

他們仿佛由蠻荒步入文明。

“他人老了，野心卻沒老，所以才想不顧一切地藏起另一個繼承人來。”

下一秒，巨大的白色貓團迎頭突襲，撲向懶得擡眼的男人。

不願出去曬太陽的名種貓趴在門内側的高台上，等了好一會，最終抓到一個完美時機。

蘇萊曼伸手接住這重達三十公斤的巨型炸彈，将那隻綠眼睛的白安缦貓圈在懷裡。

對方濕潤的小鼻子立刻在他身上到處嗅嗅，憑借動物的習性用粉色的舌頭去舔一舔汗水，興奮到開花的爪子踩來踩去。

“還挺會撒嬌。”

男人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

然後他的手指順從地撓了撓貓的下颌。

“快說，歡迎親愛的蘇萊曼回家。”

祖萊卡：“……”

她覺得哈默拉的未來可能要完蛋了。

好在她的頂頭上司沒有真的繼續喪心病狂下去。

蘇萊曼隻是揉了一會咪咪叫的貓，就将對方放到了地上。

巨大的貓咪跟着男人一路往裡走，還在試圖以夾子音換來一個懷抱。

但鐵石心腸的家夥沒再看它，也沒有低頭去和那雙綠眼睛對視。

内部使用的傳動裝置連接着交易所底層的碑群系統。

目前最大的訂單組依舊來自于革命軍，阿方索是一個很會搞政治社交的人，拿到帝國星港之後，這位變色龍便立刻在交易形式上提出了進一步要求，試圖與哈默拉建立并維系一條穩定的貿易通路。

這條渠道将不僅僅局限于軍火傾銷，更包括了大量生活物資和一定的資源型交易品。

當蘇萊曼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白安缦貓還努力地跟在他的身後，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那樣蹭來蹭去。

黑市星球的主人注視着龐大的碑群，沉默了那麼一小會。

“老巴塞爾的頭先留着吧。”

小哈默拉低聲說，沒有解釋為何突然改變了自己的決定。

“他可以在監獄裡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