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天氣,白天還有點熱,到了這靠近郊區的高爾夫球場,夜晚溫度十分适宜。
約見的電競俱樂部老闆王總約莫四十多歲,人很熱情,情況也正如莊乘月估計的那樣,合作沒談多久就确定了意向,剩下的就是下場打球。
這家球場面積很大,夜場開足了燈光,可見度挺高,遠處是水墨畫一般暈開的崇山峻嶺,看不太清細緻的輪廓,隻能看到烏壓壓的一片。
打到遠處會有一種夜晚山林探險的既視感。
莊乘月平時很少打高爾夫,夜場更是第一次,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環境,他一定會提議換地方。
小時候他看恐怖電影吓着過一次,做噩夢發高燒折騰了好幾天才消停,之後就有點害怕漆黑的野外,現在已經隐隐開始有些不适。
但剛談完正題就跑,實在不太好意思,他雖然不在意自己纨绔浪蕩的名頭,但不想讓合作夥伴背後說莊家教子無方。
隻能咬牙堅持了。
王總球藝不錯,一杆子出去球都飛得老遠,他讓兩個球童開車先去确認落點,自己上了另一輛球車,帶着莊乘月過去。
車上免不了閑聊幾句:“小莊總年紀不大吧?大學畢業了嗎?”
莊乘月笑笑:“剛畢業,在讀研了。”
“哦?念的什麼專業?商科?”王總悠閑地轉着方向盤。
“不是,大提琴表演。”
王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難怪氣質這麼好,原來是藝術家。”
“藝術家不敢當,就是興趣愛好。”莊乘月一臉商務微笑,“我媽媽比較喜歡高雅藝術。”
“孝順孩子錯不了!經商又不用學,你跟着家裡多做幾個項目就成了,我看你們moon直播的數據确實不錯,也有不少明星進駐,這次合作我很有信心!”王總笑盈盈地說。
莊乘月點點頭:“那就預祝我們合作順利!”
球車開到落點處,王總跳下車,興奮地說:“既然這樣,今天我們多打一會兒,打個盡興!”
莊乘月:“……”
他回望遠處離得老遠、燈火通明的俱樂部主樓,狠狠一咬牙,應道:“好啊,難得我跟王總一見如故,第一次談合作就這麼順利,就好好打一場!”
但他心不在焉,完全成了陪練,球打得稀松拉胯,手機快刷沒電了。
王總倒是越打越興奮,不僅接連打出了幾個老鷹球和小鳥球(注),甚至還在三杆洞區域打出了一杆進洞,高興得合不攏嘴。
他打得越快,倆人前進越快,不知不覺間一個多小時過去,已經看不到俱樂部主樓的位置了。
這一處四杆洞,球已經上了果嶺,如果一發入魂,王總又能拿下一個老鷹球,他雙手緊握球杆,反複比劃着找推杆的角度和姿勢,遲遲不動手,看得莊乘月心浮氣躁。
這時,旁邊球童掏出個嗡鳴作響的手機遞了過來:“王總,您的電話。”
王總戀戀不舍地停手,看了眼來電顯示,對莊乘月說:“不好意思啊小莊總,我去接一下。”
莊乘月看起來在場,但實際上人走了有一會兒了,被他這麼一說,立刻站直身體:“要是忙的話,今天就到這兒吧,我沒關系的。”
“不忙不忙,我馬上回來。”王總拿着手機一溜小跑地走遠了些。
莊乘月隻能郁悶地給發小曹懷周發微信。
【月聖】:啊啊啊啊啊我要鬧了!我想回家!誰知道他打上瘾了!
【大呲花】:你走呗,又沒人攔着你,不是說乘哥從不内耗嗎?
【月聖】:人打得在興頭上,我作為新晉合作夥伴,不得提供一下情緒價值。
【大呲花】:你不灑脫,我鄙視你。
【月聖】:「中指.jpg」
【大呲花】:要不我去找你吧,正好我這邊完事兒了,把你救出來咱們去喝兩杯。
【月聖】:善。
心頭剛松一點,就聽王總跑了回來,不好意思地說:“小莊總,我有點小急事,得回會員中心一趟,馬上就回來!”
莊乘月立刻順坡下驢:“沒事,要不今天——”
“不不不,我很快、很快!”王總急切地吩咐旁邊一個球童,“替我原封不動地保存好這個位置,一點都不能變!”接着對另一個說,“你開車送我回去。”
莊乘月:“……”
等人走後,他無可奈何地問球童:“王總很喜歡打球哈?”
球童連連點頭:“他是我們這兒的超級vip,有空就來。”
看出來了,打起球來兩眼都放光。
莊乘月無奈地在原地反複踱步,打定主意等曹懷周來了自己就開溜。
誰知片刻後,球童按住耳機,像是接到了什麼指令:“現在嗎?我幫客戶看着球呢。”語氣從猶豫轉為無奈,“好,我知道了。”
莊乘月警惕地問:“怎麼了?”
“另一組客戶出了點意外,我得過去幫一下忙,馬上回來。”球童一邊說一邊退到球車旁邊,“抱歉莊先生,我開車去,來回能快點,真的抱歉。”
他面色看起來非常為難,但身手如貓一樣敏捷,開上球車掉頭就跑,慌張得好像在逃命。
逃命?!
莊乘月哆嗦了一下,回頭看了眼這片果嶺。
周圍一圈樹木圍着,燈光略顯陰暗,球車聲音遠去後,此處更顯幽靜,能聽到草叢中蠅蟲的鳴叫聲。
一絲小涼風吹來,直讓人後背發涼。
“自己吓自己。”莊乘月拍着胸口,自言自語,“人家都說了去幫忙,可不得跑快一點麼,不怕不怕。”
然而下一秒,就聽空氣中傳來細微的電流湧動聲音,像是有“啪”的一聲,周遭的大燈瞬間全部熄滅,他目之所及,陷入了一片黑暗。
莊乘月:!!
他整個人僵成一根棍兒,呆立原地,動都不敢動。
原本燈光下看起來還算茁壯的樹木此刻隻剩張牙舞爪的影子,活像定了身的怪獸,仿佛下一秒就能複活。
莊乘月心髒撲通撲通地瘋狂跳了起來。
風好像大起來了,呼嘯着從耳邊刮過,依稀帶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響。
“啊!”
莊乘月吓得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走還是不走,這是個問題。
要是自己走了,那球童開着車回來了怎麼辦?豈不是白白要走回去?至少五裡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