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聲音。
在她筋疲力竭時,他将髒東西盡數挖出塗到了她的手上,完成了他的報複,告訴她,“現在,我們兩個裡裡外外都髒了。”
他惡劣地評價,“這很公平。”
“啪”地一聲火花細響,鹿微眠神經繃斷,驟然從睡夢中驚醒。
她撐坐起身,睜開眼睛看見了屋内焚燒地火爐與香爐,這才緩過神來。
眼前一切都清明無比。
這是夢。
隻是夢。
鹿微眠環抱住自己,身上一片惡寒。
也不知是不是剛做了噩夢,她總覺得黑暗中,仿佛有蟄伏的猛獸緊緊盯着她。
鹿微眠睡不着了,她起身将外面值守的暮雲叫進來陪她一起睡。
暮雲百般無奈,推脫着說不合規矩,但還是被鹿微眠拉到了床上。
鹿微眠自小怕黑,小時候便遲遲不能與母親分房。
後來即便是分了房,也有好幾年是孫嬷嬷陪着睡的。
一直陪到及笄前兩年。
偶爾晚上怕黑,還是要拉着暮雲暮雨陪。
孫嬷嬷總是打趣她,嫁了人就有夫君陪,不如快些尋個良婿晚上哄她睡覺。
但那個時候不想她嫁人會是這般光景。
暮雲比她年長兩歲,鹿微眠一直拿她當大姐姐,在她身邊會比較有安全感。
鹿微眠額頭抵靠在暮雲肩側,摒棄掉那些混亂的夢魇。
她白天就不該想那個人。
怎麼會夢到他。
*
回門當日,司空府外車馬絡繹不絕,場面比不上大婚,但足夠引人駐足。
鹿微眠困頓地下車,腳步都有些打飄。
她在閨中日常睡到午時的人,已經連續三日早起了。
昨夜又噩夢纏身,她要不行了。
鹿微眠身形一晃,不得不扶住身側的人。
恰好封行淵低頭,與她悄無聲息地對視。
鹿微眠有片刻的心悸,撞進少年那雙清澈黑瞳,不知怎麼的想到了昨天被他咬得那一口。
封行淵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想要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挪開,就聽到鹿微眠哼哼唧唧地,“出門在外,你得扶着我。”
“為何?”
“夫妻出門在外,理應相互扶持,所以你得扶着我。”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鹿微眠想,他父親母親是這樣的。
天底下夫妻也應該是這樣。
封行淵對“夫妻”二字沒有什麼理解。
怎麼會有一種身份,能将毫無關系的兩個陌生人捆綁在一起。
陌生人就是陌生人。
生死無關,和他獨自過活沒什麼區别。
封行淵不理解,但也自覺地伸出手,任由她扶着。
鹿微眠其實覺得他有點僵硬,但困到不行也沒再注意細節,小聲嘀咕,“嫁人好累,連個整覺都睡不了。”
一旁來迎鹿微眠回門的下人,聽到這句話臉色有些微妙,離她稍近的婢女甚至瞥見了鹿微眠頸間的痕迹,不由得了然。
鹿司空和鹿夫人坐在高堂上,聽見下人前來禀報。
二人急切地起身相迎,看見鹿微眠踏進屋來,還是忍着激動和迫切,等他們行禮。
鹿微眠那日醒來出嫁匆忙。
如今看到他們,也還是不免會想到她前世那日,全家處斬,隻活了她一個的心情。
鹿微眠控制着情緒,不讓他們看出來異常。
可沒說兩句話,她就控制不住開始哽咽。
鹿瑜聽着也難受,嗓音微啞,“這幾日在夫家是……”
鹿微眠怕父親母親以為她是受了委屈,解釋道,“我在夫家挺好的,他們對我也多有照顧。”
隻不過是哭着解釋的。
越哭越兇。
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
封行淵坐在旁邊,眉眼間興緻盎然。
大概是覺得這場面有意思,鹿微眠也是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
明明所嫁非心上人,還想強顔歡笑。
縱使這些時日,她有些奇怪的舉動和言辭,可誰知道她是不是逢場作戲。
大抵也是覺得這場面尴尬,鹿瑜幫鹿微眠跟封行淵解釋道,“小女自小沒離開過我們,乍一離家未免嬌氣了些。”
封行淵看起來不甚在意。
畢竟在場的人幾乎都默認,鹿微眠此番出嫁,是受了大委屈。
在夫家想必過得也不那麼順暢,回來才會這般傷心。
屋内有人心疼,有人看戲。
對面是她的舅舅,舅母,和鹿微眠的表妹葉心娴。
屋内嘈雜,葉心娴站在角落裡聽婢女過來,複述了一遍門口鹿微眠說幾日沒睡好的話。
葉心娴打量着鹿微眠眼底烏青,眠頸間還有些暗痕,哭得又難過無比,心下了然。
看來那合歡散她沒白準備,封轸不愧是太子的死對頭,想必是把對太子的怨恨盡數發洩在了鹿微眠身上,淩辱折磨。
也難為她費盡心機差父親使人讓天師編了個由頭,促成他們的婚事。
不過今日臨世将星得重用,明日就是滅世災星被誅殺,全憑她的心情。
從前在閨閣中,她們也算是閨中玩伴。
但所有人都喜歡拿他們這對表姐妹比較,他們總是隻能看到鹿微眠。
母親以皇後之禮培養她,她費盡心思接近太子,沒想到太子看上的也是她這個好姐姐。
自己這般努力都沒有得到,鹿微眠什麼都沒做,她憑什麼。
鹿微眠就該嫁給這個不人不鬼的怪物,相配人下人。
封轸如今重傷,又是太子死敵,等日後太子登基,鹿微眠難堪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