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敏沒走遠,溜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水龍頭嘩啦啦流,她在鏡子面前端詳自己。瓜子臉,算不上絕色,可是眼睛大而亮,像月光反射在青屋檐上。女孩子又養得精細,皮膚白得像瓷,一陣紅在臉上,仿佛着了層釉。
幾捧水敷在臉上,舒服多了。
她去了最偏的衛生間,這裡鮮少有同學來,所以動作不疾不徐,拿出濕巾一點點把水擦幹淨。
這個牌子的濕紙巾幹而毛躁,刮得她的臉鈍鈍的疼,她隻顧着在心裡叫痛,卻沒注意衛生間跑出一個女孩。
等擡起頭,女孩已經快消失在鏡子裡了,鄢敏隻看到她匆忙的背影。
她轉頭狐疑地盯着她,年輕女孩腳步急匆匆的,後腦勺冒出幾縷淩亂的頭發,那發尾顫抖——似乎在哭。
鄢敏想追上她,才轉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面前。
她盯着那個陌生又眼熟的男生,猶豫道:“馮——馮——”
那張臉笑了,嘴角上揚,卻仍驅不散眉間的寒意,或許他天生就是一個冷漠可怖的人,才讓這種冷冽由内而外散發。
鄢敏忍不住後退半步,而那人得寸進尺似的,也向前一步。
她皺起眉頭,看到他熨地筆直的校服,絲絲冰涼的肥皂香自布料沁出。
忍不住屏住呼吸。
男人垂下眼,側身越過鄢敏,慢條斯理地打開水龍頭,似乎心情不好,沉默着洗手。
鄢敏愣在原地。
他立起身,看到她仍在身後,挑了挑眉,右眉的眉尾有一處截斷,也跟着挑動,顯得格外狠厲。
直到鄢敏歪頭,避開目光,才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和他這個人一樣低沉,陰郁,像下過雨的水泥地。
“馮晉。”
“什麼?”
他道:“我叫馮晉。”
“哦。”
鄢敏點點頭,突然反應過來,這裡是女士衛生間的門口。
那一瞬間如五雷轟頂,把她雷得外焦裡嫩。
頭發淩亂的女同學。
和行迹詭異的男人。
難道?
她驚訝地長大嘴巴,可沒等發出聲音,他已經走到她身旁。他的身形高大,遮住一部分陽光,帶來濃濃的壓迫感。
“你叫什麼?”
“為什麼告訴你?”
男人笑笑,沒有生氣:“我告訴了你名字,那你呢?”
鄢敏感到莫名其妙,她讨厭這種疑似犯罪的人,可直覺告訴她,不要惹他,他不好惹。
忍了又忍,她冷冷道:“鄢敏。”
他點點頭,誇道:“很好聽的名字。”
語調輕快,可他陰郁的氣質,讓這句話聽起來不像善意的欣賞。
鄢敏道:“用不着你說。”
微笑,又是微笑。
這微笑牽動眉毛,右眉的缺口更加明顯,像卧着條尾巴帶白圈的黑蛇,絲絲散發寒意。
鄢敏想起那個女生,問道:“她是誰?”
對方的笑瞬間定住,像面具凝固在臉上,他甩甩手離開門口,走了幾步回過頭,說:“鄢敏,是吧?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這話極具威脅性,可他吓錯了人,不打抱不平,那便不是鄢敏。
鄢敏雖然勇敢,卻不魯莽。現在四下無人,她獨自面對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男性,不得不謹慎。想調查真相,有的是機會,不在乎一時。
她打定主意不惹怒他,但也不打算讓他心裡舒坦。
鄢敏盈盈一笑,緩緩走到馮晉身邊。
“我覺得你有一樣好。”
“?”
她眼神無比真誠,“你的眉毛很漂亮,尤其右邊。很适合你。”
說完,轉身就走了。
他不由得去摸右眉那道溝壑,卻突然笑了出來。
眉尾斷者,孤獨終老,死傷兄弟。
馮晉站在原地,看着鄢敏的背影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