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嗎?可以跳了嗎?”
鄢敏笑嘻嘻把另一隻腿扳到牆的另一面。
段冬陽站在學校外面,藍色的一點,陽光下像一團霧,鼻子眼睛都模糊,卻有一種親切感。好像睡夢中伸手摸水杯,雖然黑茫茫,但不必看,便很安心。
鄢敏笑着說:“現在看你剛剛好,不那麼面目可憎。”
段冬陽道:“别忘了,現在是你覺得面目可憎的人,在掩護你翹課。”
鄢敏縮縮脖子,往左右看了兩眼,壓低聲音道:“别忘了,我是為了救誰才出來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鄢敏卻隻是無所謂地擺擺手。
從小到大,她犯過的錯,若是用紙來比喻,恐怕疊起來,能有這面牆高了,沒見得她比别人缺胳膊少腿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況且,功課而已,除了應付父母,羨慕同學外,她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麼用。
叫人看笑話了,便看了。又不會少一塊肉。況且,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出,她和段冬陽怎麼會在這呢?
鄢敏閉上眼睛,感覺風從耳邊吹過,暖紅的,微鹹的,夾雜着海港特有的甜腥。
至于退學,對于她而言,是像山的那邊有什麼一樣,大人用來哄小孩的故事,相信才是被騙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對于段冬陽這樣站在懸崖邊的人來說,卻是随時都可能發生的危機。
可段冬陽的眉毛隻微微蹙了一下,撿起鄢敏掉下的鞋子,笑道:“是,女俠。”
鄢敏咯咯笑起來,因為從上面看,段冬陽彎下的背,像一團雲朵,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高興,咯咯個不停。
段冬陽直起身,鄢敏原本以為他會怪她的莫名其妙。
沒想到他眯着眼睛看向她,沒有太大的反應。
仔細看,
仔細看。
往常緊繃的的下颌線竟然有些松動,如同平靜水面蕩起層層漣漪,然後升騰起甜蜜的霧氣。
——他的嘴角分明是上揚的!
難道看她笑,他也跟着高興。
鄢敏眨眨眼,“段冬陽,你為什麼在笑。”
“我哪有有笑。”
段冬陽愣了一瞬,伸手摸臉,整張臉都揚起來了,不是在笑又是什麼。
不對,不對。
他不應該高興。
或者說,快樂這種情緒不能屬于他。
鄢敏看見段冬陽眼底閃過一瞬的羞恥,然後是濃濃的懷疑,他低下頭,目光被陰霾遮蓋。
鄢敏慌了,“段冬陽,你怎麼了?宕機了?”
段冬陽道:“你快下來吧。”
他走到牆邊,向前微微彎下腰,示意鄢敏踩着她的背。
鄢敏收起笑容,伸出一隻腳,踩在他的右肩膀上。
聽到段冬陽輕哼一聲,她臉一紅,覺得不好意思,用力抓緊手邊的牆壁,反而下不來了。這樣不上不下,豈不是更尴尬。
臉更發燙,早知道她就自己跳下來了,或許不安全,但也不會暴露她的體重,她倒也不胖,可是踩在人家身上,又這麼親密,終究還是不好意思。
何況,何況那個人還是段冬陽。
哎呀,想到哪裡去了。
本來就重,她又走神,也許隻是兩秒鐘,但鄢敏覺得漫長地好像一個世紀,段冬陽一定要等得不耐煩了。
馬路上有汽車行駛的聲音,愈來愈近了,會不會是老師的車?
她扭過臉去看,手一滑,一整個向後仰去。
哎呀呀。
一瞬間天旋地轉,天空離自己越來越遠。落葉。飛鳥。撲撲的翅膀。一朵朵白雲,好像棉花糖。冰涼的空氣劃過臉頰。
鄢敏腰間一暖,穩穩當當停在半空。
睜開眼,鄢敏看見熟悉的藍色耳墜,在眼前晃。亮晶晶。這會兒不像眼淚,像一顆薄荷糖。甜蜜的,刺激的,嗅嗅還能聞到綠色的薄荷香。
從前有一次,她穿了段冬陽的衣服回家,睡覺的時候,把他的衣服挂在床頭,好像仰頭倒進薄荷叢,這香氣浸滿了夢境。
淡淡的,可是極有存在感。
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呢?
因為這味道好像越來越濃,越來越熟悉,她覺得溫暖。
鄢敏啊呀一聲,
她在段冬陽懷裡!
沒想到段冬陽看着瘦,關鍵時刻,還挺有勁。如果不是他,她一定摔了個好的,她心裡隻有感激。
鄢敏聳聳鼻子,深吸一口氣,“段冬陽,你好香。嘿嘿。”
眼前的耳朵瞬間就紅了,好像瞬間燃燒的夕陽,瘋狂彌漫。
鄢敏一愣:“段冬陽,你的臉好紅哦。”
段冬陽一言不發,抱着鄢敏往馬路上走。
鄢敏叫道:“你幹嘛?”
依舊是沉默,鄢敏拍他拍不動,推也推不動,動作又不敢太大,怕掉下來。
被人抱着,倒是稀奇,如果不是段冬陽這個死樣子,說不定她還會有幾分開心,現在她隻想踢死他。
段冬陽抱着她走到長椅旁,彎腰要把她放下。
鄢敏看不清身後,以為段冬陽要把她扔了,吓得掙紮起來,左手一下子磕在椅背上,疼得她倒吸口涼氣。
鞋子跟着被放在她腳邊。
他轉身就要走。
鄢敏坐在長椅上,罵道:“段冬陽,你是不是有病啊!”
段冬陽轉過身。
鄢敏嘟着嘴,往手背上吹氣,那絲絲紅腫,在白皙的皮膚上更加明顯。
他一愣,目光釘在她的傷患處,仿佛凝結成冰柱。
鄢敏更加生氣,擡腳踹在他腿上:“你走啊,還回來幹什麼。”
段冬陽面無表情,拍拍被踹的位置,扶着腿在鄢敏面前蹲下。
一隻鞋被送到鄢敏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