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冬陽一直沒回答,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阿敏,你不應該關注我。我隻是個野種。”
“什麼野種。”明月情緒激動,“我不要你這麼說自己。”
“這是事實罷了。”段冬陽推開她,他的眼睛竟然亮晶晶的,似乎有眼淚,“難道我不說,就代表我不是嗎?不是的。”
明月黯然地看着他。
段冬陽的目光落在高明月的手上,白得觸目的一雙手,沒有一絲繭,一絲死皮,美好得像天上的雲彩。
他蜷起自己的手,“鄢敏,我喜歡你快樂,你健康,你無憂無慮,你擁有的東西是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你為什麼不珍惜呢?”
“可我不要你不快樂。”鄢敏擡起頭,看向他。
“我的事跟你無關。”
“有沒有關,由我說了算。”
“鄢敏,我承認你很漂亮,你很聰明,你可以做到大部分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你是真正的大小姐。”
段冬陽頓了頓,間中沉默的空檔讓鄢敏感到不安。
“但是,你不是上帝,你沒辦法支配任何人,你更沒辦法讓所有人都圍着你轉。”
鄢敏的腦袋裡像打了無數個結,每一個都難解且牢固,他們緊緊纏繞,蔓延,讓鄢敏越來越糊塗,為什麼每次段冬陽越退後,她越想靠近?
段冬陽站在月光下,其實他的身影比月光更冰涼,可為什麼他越冷淡,她就越想溫暖他?為什麼見到他痛苦,她也像自己受難一樣窒息。
她隻知道,她要他快樂,她才能快樂。
她的心很痛,痛過楊千嬅宣布結婚那天,她重重喘息着,眼淚從眼角流出來,鄢敏描述不出那是怎樣的感覺,也弄不清楚為什麼。
她一向以為自己對自己的身體有着絕對的了解,百分百的掌控,可是她錯了,連她自己都過騙她自己。
等她摸摸臉,已經是淚流滿面。
月光下一片白霧,他的身影在朦胧中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看到他向她擡起手,可是即将靠近臉頰時又垂下了。
“你自己回去吧,該吃晚飯了。”他道。
鄢敏在他面前站起來,她吸吸鼻子,顯得十分可憐,可語氣依舊帶着鄢敏标準的驕傲。
“你覺得你是世界上最慘的人,所以自怨自艾,閉上耳朵,封上眼睛,把自己裝進皮套裡。你打算一輩子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語裡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思想?”
“你以為閉上眼睛不看,不感受,悲劇就不會發生嗎?”
“那你根本就是個懦夫,你不配和我做朋友。”
段冬陽的臉色鐵青,“你要我怎麼辦?阿敏。我一出生就和你們不一樣,不一樣的膚色,不一樣的語言,不一樣的文化。”
“我甯願别人叫我野種。”
“可在我心裡,你不是。”
鄢敏堅定地告訴他,可是語氣卻因為胸腔的上下起伏,變得顫抖走音。
“我不要你覺得你比别人差。”
——在我心裡,你比任何人都好。
鄢敏吞下後半句話沒說。
“段冬陽,重要的不是血緣,而是這裡。你懂嗎?”
鄢敏指了指心髒的部位,“你自己認為你是什麼,那你就是什麼。”
她哭着朝他喊,淚水順着面龐和發梢往下淌,月亮蒙蒙照着樹梢,落在他頭發間,一片寒光,把他照得朦朦胧胧。
可是鄢敏感受到眼角傳來一陣暖意,沐浴露的清香将她籠罩,他的臉越來越清晰。
——段冬陽吻了她!
鄢敏震驚到連掙紮也忘了,任他的手牽起她的手,放縱他的唇落在她臉上。
吻蜻蜓點水一樣落在她眼角,他輕輕吮掉她的淚水,像安撫嬰兒似的碰碰她的唇,青澀又笨拙。
鄢敏聽到樹葉碰撞的聲音,鈴鈴鈴,迷茫中想伸手去摸摸段冬陽的後腦勺,先摸到他的側臉,滾燙,和她一樣是潮濕的,帶着水汽的。
那晚之後,段冬陽和鄢敏之間,正在悄悄發生變化。就像春風催熟大地,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是兩人關系并沒有更進一步,反而趨于冷淡。
除了在學校的時候,他們很久沒有再碰面了,即使碰面也隻是目光短暫接觸,然後挪走。
她能感覺到段冬陽并非不想和她說話,隻是每次見面,通常沒等段冬陽作出反應,她就先一步逃跑了。那速度,不說比博爾特快吧,至少和兔子比起來是毫不遜色的。
蕊蕊不知道什麼時候轉行當神算子了。一見這種情形,立刻用肩膀推鄢敏,“诶,是不是段冬陽跟你表白了,羞得你不好意思見他了?”
還說呢,她蕊蕊就是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