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得雖然慢了一點,但是慢慢看,偶爾有幾個字暫時分辨不出來,關聯一下前後文也基本上沒有障礙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寫着“開元二十五年”的報紙。
上面的内容很簡單,甚至沒有幾個字,隻是普普通通的昭告天下的通知。
“廢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為庶人,并賜死。”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總共隻占了報紙的一小角。
沒有前因後果,隻有短短一句話。
字少事大。
但是卻泛着一股涼意。
誰能賜死“王”?
那必然是“天子”,至少是權力進一步增加的“天子”。
“商王”和“周王”其實也都沒有這樣的權力。
商王和周王是最強大的那個,代表神或者上天管理這片土地,諸侯自願臣服于他們,但是随着時間推移,諸侯與天子的血緣逐漸變遠,實力也漸漸地增強,就會出現春秋戰國。
嬴政看過很多法家發的視頻,而秦國推崇的便是法家。
他不難看出法家所希望的是前所未有地增強“天子”的實力,像是拴狗一樣拴住天下,避免下一次諸侯的内亂。
他們想要制造一個恐怖的權力怪物。
除了權力大大增強的“天子”之外,其他人絕對沒有殺死“王”的資格。
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些“王”都是同姓的,甚至名字都有着相同的偏旁部首,這往往是親兄弟的關系。
那麼賜死這些“王”的不僅是“天子”,還是他們的父親。
這一行字讀來隻讓人血管發寒,好像是結了冰一樣。
如果是之前的嬴政,看了這行字大概隻會簡單地看看,感歎一句“君主無情”這類的話。
隻是他想到法家想要制造的“權力怪物”,忍不住在心裡犯起了嘀咕。
殺太子本就屬于離譜事件。
但是這一口氣殺三個……
總不能是三個兒子都謀反了吧?
嬴政用腳想都覺得這事不太可能。
畢竟事成了怎麼分贓?
更何況其中一個就是太子,天然地占據大義。
和哥哥關系這麼好,連造反都直接陪嗎?
大概是嬴政讀書不多,他還真沒見過一日殺三子的操作。
這也實在是突破了嬴政的心理底線。
他原本以為作為一個父親,在不涉及直接的權力關系的時候,最大程度上也就是子楚那種抛棄或者讓兒子安靜等死了。
嬴政聯想到自己“殺長子”,又想到自己曾經想到的“沒有父親能那麼心狠”的想法,隻覺得頭一陣一陣地疼。
難道他以後也是這樣的怪物?
那他還真不敢說自己以後會不會扭曲到看自己的長子不順眼想要把他賜死了。
嬴政垂下眼,更不想說點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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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同樣看着這一行字,同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隻是他想的和嬴政不太一樣。
嬴政當初自立為皇帝的時候,想的是萬世基業,改變預言中的未來。
但是現在看來,他依然沒能保證永恒。
扶蘇其實在被傳送到這個時間地點之後,很快就過了傳送的冷卻時間。
可是他沒有立刻回去,想的就是打探一下情報的心思。
可是報了這樣的心思的他又忽然有點恐懼去把那層紗給掀開。
“李”?
是姓李的人推翻了秦朝嗎?
扶蘇不知道如今的時間和他們的時間差了多久,他隻知道自己隻熟悉一個姓李的人——李斯。
該不會是李斯的後代吧?
扶蘇想到有傳言說李斯的行事越發地張狂,隻是嬴政從來沒怎麼抓到他的大把柄,至于小問題他向來是稍微敲敲打打就放過的。
如果做事符合君上的心意卻沒有得到多少好處,那有多少人願意為君主效勞呢?
李斯作為如今法家的領頭人,立下的功勞不計其數,嬴政也從來不吝啬于賞賜。
假以時日,李家必然會成為一個大家族。
扶蘇想着這個問題,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這種事想了也白想。
不說他隻是長公子,就算他是太子,涉及到丞相的事情他也沒有什麼發言權。
嬴政本來就不耐煩他對他做出的大決定指手畫腳,如果他再想對李斯的事情做點評價,那嬴政不拿奏章砸他都算是嬴政今天心情好。
扶蘇就算再頭鐵,但是也不是真的莽,他基本隻要專注一件重要的事情去處理就好了,做多了隻會惹毛嬴政。
扶蘇和嬴政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兩個人對視一眼。
嬴政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往邊上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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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啊,把他們留在這裡真的好嗎?”老婦人看着自己卧病在床的兒子小聲的問道。
這裡雖然是一個小山村,但是她和她兒子卻是見過世面的。
這兩個人的衣服有點太過于複古了,與如今貴人們的着裝大有不同。
雖然她這個兒子仕途不順,即使曾經嘗試四處追求自己的夢想,最後隻落得一身病痛地回到家鄉,但是他在外遊曆多年,眼界還是在的。
“不會有事的。”男人咳嗦了兩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如果他們真的想要做什麼的話,我們也攔不住他們。”
“那我是不是不該收這個錢?”老婦人有點發愁地問,“如果他們真的有問題,官府來問,不收錢,我們還能說是被人脅迫的……”
說完,她自己都搖頭。
這當然不靠譜了。
對面的人一看就不差這一點錢,不收錢反而讓人放不下心來,就算真的有問題,收下這錢就說明他們是同夥了,這才讓人放心。
“哎,官府的人不一定講道理,如果真遇上大人物怎麼辦。”老婦人那個發愁啊。
“算我們倒黴。”男人緩緩地躺了下去。
老婦人看着自己的兒子,有點惱,但是他現在這一副準備等死的樣子,又氣又心疼,眼淚都快下來了,最終一巴掌隻是拍了一下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