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印證早上的既視感,下午時,向晚朝忽然接到了房東大姨的微信電話。
電話響了三秒,向晚朝猶豫着沒敢接聽。
因為大姨平時甚少會直接彈語音電話,一般都是先發條語音,問:朝朝忙不忙呀?
她隐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于是在接聽前的那個瞬間,她向老天祈求千萬不要是夢裡的那個事情...
電話那邊是個陌生的女聲。
“你好,是...向晚朝,向小姐嗎?”
向晚朝心倏地提了起來,因為女人的聲音聽起來不太自然。
“是。”
“很冒昧這個時間打擾你,但事發突然,我想着先跟您溝通一下,說明一下情況。我是您房東陳安染陳阿姨的兒媳,我叫趙梓昕。是這樣的…我婆婆和我丈夫在三天前出了意外…”
向晚朝木然地聽完了事情的大概。
三天前,陳阿姨的兒子下晚班卻遲遲沒回家。不放心的陳阿姨決定去小區外的馬路上等兒子,不料兩人遇到了飛車黨炸街。他們行駛的速度非常快,其中一輛車意外撞到馬路牙子,摩托失控甩飛出去,砸向了剛剛相遇的母子倆。
駕車的小孩沒了,是個未成年。
被撞的母子倆一個深度昏迷,一個重傷。
賠償問題始終無法談恰,保險也不肯墊付,現在兩個人還躺在重症監護室等待後續治療。想救婆婆和丈夫,趙梓昕隻能選擇低價賣房換錢。
這套房子還是要賣,向晚朝還是要搬。
電話挂斷後,向晚朝陷進沙發,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趙梓昕的聲音仍然回蕩在她的耳邊,夾雜着絕望、不甘和難為情。怪她這該死的豐富的想象力,她似乎能看到那個女人斟酌着語句,調整着情緒,努力壓抑着随時可能崩潰的聲線同她細細解釋來龍去脈。
而她能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能。
她的夢成真了,甚至比夢裡更糟糕。接電話前的祈禱,在現在像極了命運的嘲諷反饋回來。
向晚朝捂住臉,手指冰涼,胸口像壓了塊巨石,有點喘不上氣。
她不斷問自己,是不是自己沒有夢到這些,一切就不會發生?
可是現在沒有人能回答她。
負面情緒來得太過洶湧,叫向晚朝抵擋不能。她顫抖着打開手機,一番搜尋,最終點進了和西洲的聊天窗口。
她做夢會成真這種事和誰都沒有說過,除了西洲。
現在天底下似乎隻有西洲能理解她的無助和痛苦。
向晚朝一直在掉眼淚,手指也在顫抖,按了半天,一句話都打不清楚。
她隻好按下語音鍵:“為什麼是我...我夢見的事情又發生了而且結果更爛了...到底為什麼是我啊...是不是我真的帶着黴運,是不是我靠近誰,誰就會倒黴...”
她一開口,更是泣不成聲,連斷句都是問題。
房間内很安靜,安靜得隻剩下她一個人抽泣的聲音。天光漸漸暗下來,像在遠方慢慢蠶食着她的希望。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喜歡把好事歸功于運氣,壞事歸咎于自己。她們喜歡在萬事萬物中尋找于自己的聯系,好像就因為自己多扇了一下翅膀,就能在大西洋海岸上制造一場飓風。
手機突然震了下,向晚朝猛地回過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她立刻點進微信。是西洲回了消息,很長,且有分段。
西洲:[忽然收到你的語音有點驚訝,你怎麼哭了?我知道你的夢很特别,是發生什麼很不好的事了嗎?你可以和我說說,我想我應該可以理解你。但在我了解事情原委之前,不要這樣說自己。]
向晚朝剛要憋回去的眼淚又決了堤,可她打字仍然是問題,打了删,删了打。
西洲:[你可以發語音,我可以戴耳機。]
向晚朝放棄了努力打字的想法,發了一個又一個語音,将發生的事情大緻講個明白。她甚至不太敢去回放自己的語音條,大概又難聽,又沒有語言邏輯。可現在的她隻能做到這樣,她需要一個宣洩口,一個可以理解她的宣洩口。
過了幾分鐘,西洲選中她的語音開始逐個回複。
西洲:[為什麼會覺得房東阿姨家的事情,是因為你夢到了才會發生的呢?有沒有一種可能,無論你夢不夢得到,意外都會發生呢?]
西洲:[也許這些夢的意義不是為了讓你阻止什麼,而是讓你知道很多事情的發生是注定的,其實與你無關。這不該是你的錯,更不是你的問題。]
西洲:[你說,好像是因為你的插手,結局才變得更差。這讓我想到了蝴蝶效應,大家普遍認為是一個細小的變動會引發一系列的變化,但如果蝴蝶多振一次翅膀就能引發一次飓風的話,那氣象局應該将氣象監測對象改為對蝴蝶的監測。]
西洲:[我們認識6年了,我從來沒有覺得遇見你會倒黴。相反,我一直很慶幸能夠認識你,你帶給我許多好運和好心情。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想你的同事們,你的朋友們,都會和我産生一樣的想法。包括房東阿姨,你不是和我說,她很喜歡你嗎?]
最後的最後,是西洲的總結。
[我可以理解你的煩惱,發洩一下也能讓你好受一些。但比起一直困在這種情緒裡,不如抓緊時間準備一下搬家事宜。你盡早搬走,房子也能盡早脫手,也好她們繼續接下來的治療。我不在榕安,但無論你需要什麼幫助,我都會盡力幫助你。]
向晚朝雖然情緒很崩潰,但在此情形下,反而會逐字逐句地去閱讀西洲的話。西洲的話很精簡,也很冷靜。比起不管無腦的安慰,這種拎得清的剖析顯然更适合當下的向晚朝。
剛剛失控的情緒也在完整閱讀後平複許多,向晚朝看看上邊自己的語音條,忽然有點羞于回應西洲。
她隻好說謝謝,說要冷靜冷靜去。
西洲秒回:[都可以,我快下班了,你随時都可以找我。記得吃飯,不要被情緒控制委屈了胃。]
向晚朝在屏幕這邊點點頭,鎖上手機,飛快去洗了一把臉,洗掉所有的狼狽。
但很顯然倉促之下,很多事情并不能如願進行。
她聯系了幾家中介,可對方都表示房源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