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傳言說附近有一個暴I露I狂,鐘晴格外擔心夏梨的安危,想要去接夏梨放學,但夏梨隻是回了一句“我不需要你保護”,那之後沒多久,夏梨第一次向鐘晴要了一筆錢。
夏梨隻要三十塊,鐘晴給她發了五百塊,沒多久夏梨還給她四百七十三元。
鐘晴沒有收,夏梨說不收就拉黑她,她隻好收下那比錢。
那天晚上的夏梨很不對勁,在淩晨三點時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我學習比你好,偷東西的本事比你厲害,比你聰明,我比你強。”
給夏梨設置了特别關注鈴聲的鐘晴立刻醒來,問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夏梨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鐘晴在電話那頭聽見了微風的雜音,還有列車駛過的聲音。
“夏梨,你沒在宿舍嗎?”
“鐘晴。”夏梨的聲音無比沙啞,語氣透着難以言喻的虛弱,像是随時都要消失一般,“你一直都無憂無慮呢,真羨慕你……”
“什麼?”
夏梨挂了電話。
恐懼漸漸爬上四肢百骸,鐘晴喊醒了方心和鐘愛,到了這一片區唯一會有列車經過的地方,幾人分頭去找夏梨。
最後鐘晴是在附近的老舊小區找到了夏梨。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煩悶的夏日。
帶着有些腐爛氣味的老舊街道,街道深處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看不出一點人的痕迹。刺鼻的血腥撲面而來,她踩在了黏膩的血水中,旁邊的老舊路燈不斷閃爍,地上碎裂的玻璃渣子被血包裹,還有一些散落的水果糖也被染紅,像是肉塊。
夏梨躺在那裡,鮮血淋漓的手上緊緊攥着手機,下方是碎裂的窗戶,白色的短袖被染得一片紅,那是她當初送給夏梨的衣服。
她對上了夏梨的目光,夏梨看見她時扯出了一個微笑,像是第一次見面那般燦爛,甚至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純粹。
“夏梨……”
夏梨閉上了眼。
這之後的事鐘晴記不清了,隻記得在手術室外等着夏梨,這之後警方也來了,說是在那棟樓裡發現了一名男子被用極端手段殺害,場面觸目驚心。那名男子正是剛剛出獄有前科的暴I露I狂,夏梨那身上的血也全部來自于死者。
在這之後,鐘晴接受了警方的詢問,她才知道夏梨用她的錢去買的是一把刀和一袋糖果。
一開始警方在猜測夏梨與男子有什麼過節,或者是被男子傷害才犯案。可根據調查,夏梨的在一周前就在社交平台發布了詳細的僅自己可見的作案計劃,甚至還錄下了犯罪現場準備定時發布。
警方說最後是夏梨主動跳下去的,隻是沒死成才給鐘晴打了電話求救。
求救。
至少警方是那麼認為的,她們都在溫柔地安慰鐘晴,說是還好鐘晴及時趕到才救了一條命。
除去那一堆作案計劃信息,夏梨唯一在社交平台保留的訊息内容為:不要小瞧我。
鐘晴看見這幾個字時背脊發涼,她總覺得這話是夏梨說給她聽的。
諷刺的是,那天正好是夏梨的十八歲生日。
或者說,夏梨是故意挑這個時間點犯案。
後面鐘晴聽說夏梨在審訊時沾沾自喜完全沒有悔改的意思,辯護律師都拿她沒有辦法,不過夏梨被确診了一些精神病,因為有嚴重的自傷傾向,因此減輕罪行進了監獄。
這場荒誕的故意殺人案落下了帷幕,夏梨的犯罪手法完全被壓了下來,但還是在同學之間傳開了,各種各樣離譜的說法都有。
被暴I露I狂騷擾過的女生們把夏梨當做了女王,還編造了一些莫須有的殺人戰績。看樂子的人總是想挖掘夏梨的悲慘過去,并且抨擊一下當代教育和社會。
不論是崇拜還是憐憫夏梨的人,鐘晴都不願意去聽這些謠言,從小到大,她總是被這些謠言所傷害。
可即便如此,她無法阻止同學的嘴巴,也無法讓自己不去聽。
她記得那一天,班上的男生信誓旦旦地說夏梨遭受侵害才犯案,說出各種難聽的污言穢語,編造夏梨那不存在的過去,鐘晴再也忍受不了打了對方。
之後等來的是停學處分,她休學了一年。那一年渾渾噩噩,鐘愛和方心帶着她去看幾次心理醫生,可鐘晴總是無法振作起來。
後來心理醫生建議她去見一次夏梨,鐘晴帶着期待又緊張的心情到監獄探視,可被喊來的夏梨隻是把她當空氣一般,不再去看她,絲毫不回應她的任何話語。
她注視着夏梨手臂上、臉上被炸開的玻璃割傷的傷疤,忽然發現夏梨不一樣了,那雙眼中已經沒有她了。
她也不再自讨沒趣,慢慢地把夏梨埋葬在心底。
鐘晴和方心帶她去上了女子高中,雖然那些謠言還在但她已經不在意了,也在那裡遇見了趙茉秋。
因為不想和接納自己的趙茉秋分開,于是拼命想要和對方同一所學校,想要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有意義,想要忘記夏梨的存在。
可在趙茉秋家發燒時,那股疼痛令她想起了倒在血中的夏梨,當時跳下去的夏梨是不是也是這麼痛呢……
好痛啊。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似乎見到了那熟悉的傷疤,見到了夏梨來看她。
“對不起……”
她知道這是夢,可她還是想說。
如果當初她早早發現夏梨的問題就好了,如果早知道那一次次的示好對夏梨來說是挑釁就好了,那至少不會讓夏梨的結局變成這樣吧。
晚了,都晚了。
“就是這樣不算有趣的過去……”
鐘晴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說完這些口幹舌燥,她為了掩飾尴尬喝了幾口奶茶,裡面的冰塊已經化了一半。
她有些緊張,畢竟她曾經的朋友是殺人犯,這種事一般人也難以接受,現在回想她自己也覺得有一些荒謬。
“原來是這樣……”
花李言低頭喃喃自語,倏地擡起頭對上鐘晴的目光,把衣袖掀起來露出疤痕。
“作為你告訴我的回禮,我告訴你這個傷疤的由來吧。”花李言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我跳樓時落在了車上,把車上的玻璃撞碎了,所以留下了這些傷。”
話題跳躍得太快,鐘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問:“跳樓?”
“不是你想的那種原因跳樓,就是為了氣我媽才裝作要跳的,結果不小心真的掉下去了。”花李言面不改色地說着謊,她又說:“比起夏梨的理由,我這種理由就是單純的幼稚。”
“才不是幼稚!你是因為這個才沒法跑步的嗎?”
“嗯。”花李言淡淡地應着,她這才說回正題,“之前我不該用你休學那一年的事威脅你。”
“沒什麼……”鐘晴覺得花李言有幾分怪異,是聽說了那些事才對她溫柔嗎?
“你還在責怪自己嗎?”花李言又問。
鐘晴搖搖頭,“她們都說夏梨是天生的罪犯,就算沒有遇見我最後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可我覺得是我刺激到了她……我這樣是不是有點自以為是了……”
“不會啊。”花李言彎起眉眼,語氣溫和得有些詭異,“沒有遇見你的話,她可能會更早犯罪,你給她更好的物質是事實,她那段時間的生活也确實變好了吧。”
“其實剛剛在賓館裡我思考了一下你說的話,現在想來……”鐘晴挫敗地說:“我以前好像總是在傷害夏梨的自尊。”
“你沒有錯,沒必要同情一個罪犯,夏梨她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花李言站起身,她按住鐘晴的肩膀輕柔地抱住對方,她一下一下理着鐘晴的頭發,撚起了那抹藍色挑染,黑色的發根長長了,藍色也淹沒在黑發裡,一眼望過去都找不到。
“你們都沒有錯……”
她喃喃自語,雙眸微沉。
“是嗎?”鐘晴聽着對方的話語,呼吸亂了一瞬,花李言突如其來地舉動令她來不及反應。
“鐘晴。”花李言又開口道:“給我一點時間回應你的告白吧。”
鐘晴微睜雙目,想要去看花李言的表情,頭卻被對方按住,她的臉貼在了花李言微熱的腹部上,感受着花李言那有些憐愛的安慰。
總覺得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花李言低頭注視着鐘晴,慢慢彎起嘴角,雙眸像是一潭死水。
對于鐘晴來說,她隻是另一個“夏梨”而已。
那麼今後也可以有無數個“夏梨”。
鐘晴不是非她不可。
那也就是說,一切都來得及,一切都還沒開始。
她可以……及時止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