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李言的老家位于另一座市區,說遠不遠,坐列車半個小時便到了。
鐘晴望着面前的公寓樓,看上去不新不舊,公寓外的花圃依舊整潔,是一個維修很好的小區。
“這裡是我後來的家。”花李言走進樓道,直接略過電梯,解釋道:“我家就在三樓。”
三樓,是花燕羽特地選的樓層,可能是防止花李言再次跳樓。
花李言取出鑰匙,鐘晴一眼瞥見鑰匙上那醜醜的挂件,不可置信,“你怎麼還在用這個鑰匙扣?”
沒想到當初随手送的東西,花李言會保存到現在。
“之前換了電子鎖,就不怎麼用鑰匙,随便挂在這上面了。”
鐘晴指了指其中一個小鑰匙,“這個是什麼鑰匙?我記得你當時丢鑰匙時上面也挂着這個。”
“這是送你那鬧鐘的鑰匙。”
“那個小貓鬧鐘?”鐘晴好奇道:“這鑰匙是幹什麼的?”
“就調那鬧鐘定時的,我當挂件用當習慣了。”花李言含糊其辭,想到那天在賓館裡的情形她有幾分羞赧,便匆忙開了門。
屋子和她印象中的一樣,隻有簡單的茶幾沙發和餐桌。
鐘晴環顧四周,“家裡是已經整理過了嗎?”
“一直都是這樣。”
鐘晴不可置信,“你和你媽媽都是極簡主義嗎?”
花李言糾正道:“不是極簡主義,是極懶主義。”
真不愧是母女。鐘晴腹诽着,這兩人都有一種随時可以拎包走人的氣質。
花李言打開卧室門,入眼的是熟悉的書櫃書桌和衣櫃,床上的棉被已經被收了起來,隻剩下一張床墊。書桌上什麼都沒有,那些筆筒和書本一并被擺在了書櫃裡。
鐘晴掃了一眼書,是從小學到現在的課本,就連文學作品也是那些常見的必讀書目,光看這個書櫃完全看不出花李言的興趣愛好,或者是童年的一些娛樂活動。
“很無趣吧。”花李言倒是看穿鐘晴的想法,“以前茉秋看見時也很驚訝。”
“你不看小說漫畫嗎?”
“不怎麼看。”花李言又說:“上學時看那些是浪費時間。”
鐘晴難以置信,“沒有娛樂愛好嗎?”
“娛樂愛好……”花李言思忖片刻,“姑且算是看書吧。”
“你是指這些文學名著嗎?”
“也不算是,我都是看媽媽書櫃裡的書。”花李言打開另一間卧室,布局和屋内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書櫃稍稍大了一些,隻不過裡面空空如也,她撫上書櫃的門,歎道:“她把書全都搬走了。”
“你以前在班上肯定是好學生吧。”鐘晴不禁感歎,“難怪你學習那麼厲害。”
“到高中後就不是什麼好學生了。”花李言自嘲一笑。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這間房緊閉的窗戶令人透不過氣,窗外不遠處是對面樓房的牆壁,光照不進來。
鐘晴猶豫片刻,問:“這與你跳樓的事有關嗎?”
“差不多吧。”花李言坐在床墊上,沒有鋪棉被的床坐上去并不舒服。
“那……”鐘晴忽然說不出口,當時她蹲在樓梯上聽得不是很清楚,依稀聽見了霸淩的字眼,她不清楚如何詢問才能不觸及花李言的傷疤。
“放心,我跳樓純粹是為了和媽媽置氣。”花李言的視線落在天花闆上方的污漬上,“我說被霸淩其實隻是被一個男同學找上了麻煩,他撕毀我的書在書上寫了‘同性戀’幾個字,老師和同學都在幫我,我到教室時才知道桌上和椅子都被寫了,老師在我來之前就給我換了新課桌和椅子。”
“那就好……”鐘晴長舒一口氣。
“才不好。”花李言苦笑一聲,“大家的反應越是正常,就越能感受到媽媽的行為有多麼過分。”
“她……”鐘晴把責罵的話語咽下,花李言不喜歡有人說她的母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其實已經無所謂了。”花李言撫上雙臂,“我跳樓算是報複她,當時太沖動了,現在倒是後悔了。”
是前段時間才開始後悔的,在那之前,花李言從來不後悔自己的任何決定。
和鐘晴的感情變得越深,她就越發在意身上的傷疤,也就更加直觀地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她知道鐘晴也脫離于世俗的“正常”範圍,可那被愛澆灌長大的鐘晴終究是與她不同。
“今天讓你來是想讓你看看我生活過的地方。”花李言低頭看着手上的倒刺,“我一直都是很無趣的人。”
鐘晴立刻否認,“你嘴皮子可一點都不無趣。”
花李言笑了幾聲,“我是指生活。”
“什麼意思?”鐘晴的心提了起來,她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你也發現了吧。”花李言擡起頭,直視鐘晴的目光,“我沒有興趣愛好,平時也就是一起吃個飯而已,你一直配合我這樣生活你也會很累。”
“啊?”鐘晴微蹙眉頭,“是你在配合我吧?”
花李言歪歪頭,疑惑不解。
“我也沒有别的興趣,每天就是喜歡吃吃吃而已,媽媽和媽咪還給我提建議說是和你出門玩,但我還是喜歡自己做飯自己吃。”鐘晴說完,笑道:“而且在吃方面我們口味很合得來。”
花李言微睜雙眼。
“我不懂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是什麼樣的,但大部分人的生活除了工作不就是吃吃喝喝嗎?”
花李言阖上眼眸,彎起嘴角笑道:“還是你的腦子比較好啊。”
“真的嗎?”鐘晴有些高興。
“是啊,腦子裡滿滿當當都是吃,一般人可做不到呢。”花李言說這句話時不像往常那般陰陽怪氣,語氣更多的是無奈。
鐘晴眉頭緊鎖,她上前一步,按着花李言的肩膀強迫對方看向自己,說道:“我可是認真思考才說那些話的!”
花李言搖搖頭,把她的手移開,“鐘晴,我有件事一直很想問你。”
花李言伸出手,她撫上鐘晴的面容,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語氣幽幽,“你當時怎麼知道我是故意制造傷口吸引你的注意呢?”
“我就是……”鐘晴從花李言深棕色眼眸中看見了慌張的自己,打算蒙混過關的話語咽了回去,她微微躬身,那雙手的力道不斷加重,坐着的花李言強硬地讓她低下頭。
“說實話吧。”花李言語氣輕柔,也挺直身子離鐘晴近了幾分,她的氣息撲在鐘晴的臉上。
鐘晴又是從誰身上學到了這份細緻的觀察力,會不會又是因為夏梨才了解到這些?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膈應人。
鐘晴嘴唇微張,花李言毫不掩飾的焦躁直接傳到了她身上,她直起身掙脫花李言的雙手,把一旁的窗戶打開。
冬天的冷風吹了進來,清新的空氣湧進屋内,鐘晴深吸一口氣,她倚在窗邊緩緩開口道:“你也知道,我休學那一年媽媽和媽咪擔心我,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她見花李言低着頭,交疊的手正緊緊扣住,她微微彎起嘴角,坐到花李言身旁蓋住那雙手。
“我在那裡見過一位患者,她是唯一一個直接把傷疤露出來的人,我問她痛不痛時,她就直接哭說自己過得很悲慘然後不斷摳自己的傷口,我當時吓了一跳,後面護士就把她帶走了,我才知道她是即将入院的患者。”
鐘晴想起那位女孩就感慨萬千,“後面和護士聊天才知道她那樣做隻是想被人關心而已。”
“哦,這樣啊。”花李言頓時放松下來。
鐘晴笑容一怔,她沒想到花李言會是這個反應。
花李言對上鐘晴怪異的神情,後知後覺這個的反應過于冷漠,她故作安心地說:“我還以為是你經曆了什麼遭遇才了解那些,是我誤會了,不是你受傷就好。”
“是、是嗎?”鐘晴難以抑制心中的喜悅,沒想到花李言會這麼直白地關心她,但又感到一絲怪異。
花李言站起身,岔開話題,“這次和你來還有件事,就是想讓你幫忙搬書。”
“搬書?”鐘晴問:“搬到哪?”
“我和茉秋事先聯絡過了,她說可以把書暫時放她家裡,這套房我打算租出去。”花李言說着不痛不癢的話語,眼眸微沉。
她剛剛掩飾得足夠好嗎?鐘晴有沒有看出什麼端倪,還是說鐘晴又是在裝傻……
方才的第一反應太不對勁了,正常人也會跟着鐘晴一起憐憫那位患者,可她的第一想法就隻是松了一口氣,為那位患者不是夏梨而感到慶幸。
這太不正常了。
她竟然擅自與夏梨進行比較,簡直就是自私又陰暗甚至還為此失去了同理心。
原本她是想和鐘晴把心裡話全盤托出,再試着提出交往,這幾天她在腦海裡模拟了好幾遍,可現在她卻做不到了。
她不确定她們在一起後是否能夠讓鐘晴開心。
“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嗯。”花李言心不在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