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内,三尊神像靜靜端坐于供台,因年久失修,塑像表面金箔多有脫落,露出斑駁底色。但它們的眼神依舊慈悲,肅靜安詳俯視殿内的喧嚣。
玉虛子全神貫注擲杯茭,衆弟子圍跪她身後,頭埋得很低,瞳孔空洞盯着地面一磚一瓦。
整個殿内隻有孟洄在摸爬滾打,背後那一團黏膩如同吸盤死死絞在她背上,帶有軟鱗的觸條在她的發間、道袍底下鑽蠕,留下一條條深色粘液痕迹。
她握住一根觸須用力扯,根本扯不出來,叫喊大家來幫她,可無一人上前。大家都低頭垂目,沒人看向她。
“祖師娘,你救救我!”孟洄被背上的東西纏得喘不過氣,沖過來撞倒玉虛子,叫嚷着求助。
“你又在發什麼癫?”玉虛子不耐煩怒斥道。
“我背上有東西。”孟洄背靠到供台底座的翹頭,用力蹭,試圖将背上的東西蹭掉,“我背上有個妖怪,祖師娘,你快救我!”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到底在鬧什麼。”
玉虛子拿她沒辦法,起身到供桌前,取下一個裝有半碗濁酒的銅碗,撚了點香灰,手指伸進去随便攪了下,冷目闆臉朝她喊話:“還不過來!”
孟洄驚忙跑到玉虛子面前,玉虛子将拌有香灰的濁酒淋在拂塵的拂須,濕漉的拂須往孟洄背後拍打。
頃刻間,孟洄感受到背後粘着她的東西不再蠕動了,縮成一小團蜷伏在她後頸。
“好了沒?”玉虛子問道。
“好多了,但它還在這裡,祖師娘,你幫我用刀刮下來。”孟洄手往後繞,緊緊掐住那團軟黏,“我抓住它了,祖師娘,你快幫我拿下。”
玉虛子扯着她發皺的後領子看了眼:“什麼都沒有,你讓我拿什麼?”
時間緊急,玉虛子不再拖延,收起杯茭,領衆弟子便浩浩蕩蕩下山。孟洄隻得背上青銅劍一同出發。
日頭高照,火傘高張。
連年幹旱,四面荒山土地龜裂、植被枯萎。寥寥無幾的芒草幹癟無力站立着,一眼望去四野茫茫。
孟洄徒步在隊伍後面,手還在不斷往後撓。
她明顯感覺到在烈日炙烤下,那團東西變小變幹了。不過沒有脫落,依舊牢牢吸附在她的後頸。
“清玄師姐,你幫我看看我背後有什麼。”她實在忍不住,邁步到師姐面前,往下拉扯道袍露出一小塊後背的肌膚。
“我什麼也沒看到。”清玄面無表情道。
孟洄不死心,又找了另外幾個師姐幫忙檢查,無一例外,大家口徑統一,全都表示不曾在她背部見到異物。
她步伐拖沓走在後頭,遷思回慮一番,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背後的東西存在感猛烈,她能看到那些觸角,能摸到那團黏膩肉感,絕對不是幻覺。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孟洄手不斷在那團東西上撓掐,終于讓她扯下一片軟鱗。
她兩指撚着鱗片對準太陽,鱗片呈半圓扇形,指甲蓋大小,非常具有質感的黑灰色。
這是真實存在的鱗片,不可能是幻覺!
鱗片緊緊攥在手心,孟洄疾步跑向前,扯住清玄師姐的袖子:“師姐,看這是什麼,我剛在路邊撿的,你幫我看看值錢不?”
她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瞳眸如鷹隼死死盯視清玄的細微反應。
清玄撚起那鱗片,左右端詳:“不知道是什麼,像是獸類的鱗片。”
她又把鱗片塞給孟洄,叮囑道,“你别總是在路邊亂撿這些玩意兒,招來了晦氣,又得挨祖師娘的罵。”
“我明白,謝謝師姐。”
孟洄低頭凝目看掌心的鱗片,微啟的眼睑逐漸眯成一條縫,不禁後脊冷意蹿起。
清玄師姐能看到這片軟鱗,說明自己背後那團東西确确實實存在,不是幻覺。
那麼為什麼從一開始,祖師娘和弟子們要裝作看不到?為何要聯合起來騙她?他們到底有什麼陰謀?
孟洄越想越害怕。
繼而聯想到第一世界裡,爸媽和醫生也聯合起來誣陷她有病,诓她到精神病院把她關起來。
連監控視頻也P了,她的好朋友徐容錦也被收買了。
兩個世界的人都在作局騙她,到底是為什麼?
孟洄被這些問題攪得腦袋昏沉,她猜自己可能被人設局圍獵了。接下得更加謹慎,必須得想辦法自救才行。
如此想着,不知不覺随着隊伍來到蘆雲縣外的烏羅村。
烏羅村得名于村内的烏羅河。
烏羅河橫穿整個村莊,分落于河畔兩側村民全都仰仗這條河吃飯。
然如今近一年滴雨未落,烏羅河漸涸,河床裸露。河畔縮成一個個淺灘,僅剩淤泥在砂石間艱難流動。
河畔圍着不少村民,還有三十來名身穿衙門官服的差役。
縣令也來了,據說是今年的新晉進士沈休甯,剛到蘆雲縣任職不過兩個月有餘。還很年輕,估摸着二十來歲,身量模樣倒是俊俏。
見玉虛子等人來到,沈休甯大步流星上前,面容愁雲籠罩:“道長,可真有把握制服燭九陰?朝廷那邊的鎮邪司傳來消息,冀州大旱便是燭九陰給鬧的。”
“沈大人放心,貧道既定了今日除邪祭神,定是有把握。”玉虛子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