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宴對旁人的注視并不敏感,但宋今禾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卻令他有莫名的緊張感,手指不自覺絞緊了衣擺的布料,将絲制的外袍捏出了褶皺。
待那道視線消失,江景宴頓時回眸去找,方才宋今禾坐過的那張桌案已經被打掃幹淨,重新有人落座。
她怎麼不見了?難道她不是為他而來?
他心中一慌,想起身又被江夫人拉住,拉着他向衆人介紹起來。
待到賓客坐齊,晚宴正式開始,熱鬧高漲的氣氛中,江景宴垂着眼眸,仍在思索宋今禾去了何處。
殊不知她正蹲伏在不遠處的樹叢裡,目光牢牢鎖定着他。
先前離開後院之時,宋今禾偶然發現,她的神魂離體,身上的法力竟然突破了一些限制,能夠自如變換形貌,因而她化作一個暫離賓客的模樣,大喇喇作為客人坐在了席上。
然而這暫離的客人已經回來了,她要繼續待下去就會露餡,盡管舍不得桌上還未吃完的點心,宋今禾也隻能遺憾退場。
重新回到了她鬼鬼祟祟的快樂老家,小樹叢。
江老爺将這場晚宴設在了寬闊的庭院中,倒是方便了宋今禾暗中觀察。
這場晚宴,說是為江景宴而辦。可除了開宴時提了他兩句,之後完全把江景宴晾在一邊,明擺着隻當他是一個工具人。
宋今禾能夠清晰地從這個工具人臉上讀出,他很想離開這裡。
遺憾的是,工具沒被用完以前,是不能自主行動的,因而他需要一直坐在那裡。
在密切交流許久之後,在場衆人即便有一開始與江老爺關系較為疏遠的,也變得熟悉起來,有人便開始對着今日的主角有些好奇。
“不知江公子日後,是否當真會去伏妖司當差?”
有人笑道:“誰不知江家就這一個少爺,他去伏妖司當差,那這江家何人繼承打理啊。”
先前那人道:“你又不是江老爺,如何知道他作何想法?萬一江少爺對伏妖司的差事有意,少年英雄的想法,豈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想明白的。”
此話說完,熱鬧的場面靜了一靜。
江老爺哈哈一笑,“伏妖司能看上我兒,是他的福氣,隻是我江家隻是小城裡的普通人家,當不起除魔衛道的大任。”
這話便是拒絕的意思了。
衆人相視一笑,江老爺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不,我會去。”男童稚嫩的聲音響起,孩童清脆婉轉聲線裡,透着不容更改的堅定。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個孩子身上。
江老爺沒太在意,笑罵道:“宴兒,别胡鬧,若是想玩,就去玩吧。”
他輕揚下巴,指使江景宴身邊的丫鬟帶他離開。
江景宴沒有掙紮,他跟着丫鬟走了一小段,回首望向江老爺,“我會去。”
他隻是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卻叫衆人從一個孩子身上感受到一股壓迫感。
他們紛紛升起一種詭異的念頭,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決定,他說會去,便一定能。
江老爺也感知到了這感受,被忤逆的感覺令他血氣上湧,怒氣直沖腦門,卻礙于衆人在場不能發作。
隻得大聲命令道:“帶少爺去東廂房休息!”
丫鬟領命,帶着江景宴離開了。
東廂房是江景宴犯錯時被關的小黑屋,此時已經入夜,屋内沒有點燈,一片黑暗。
丫鬟面帶歉意道:“少爺,等老爺消氣就會放你出來了。”
江景宴平日裡很乖巧懂事,下人們也很喜歡他,丫鬟還想安慰兩句,想叫他别怕黑。
轉念一想,這位可是讓奉城無鬼敢來的主,恐怕也是不會怕黑的。
江景宴去到屋内,揮手讓她離去,“我不妨事,你去做你的事吧。”
丫鬟點點頭,提着手裡的提燈逐漸離開。
屋内隻剩下昏暗的月光。
廂房裡所有的家具都被搬走,顯得空蕩蕩的,他隻能摸索着蹲坐在牆邊。
自收到伏妖司請帖以後,這已經是他第三回來這裡了。
獨自靜坐對他來說,算不上懲罰,隻是今夜,他有些不想被關在這裡。
他想去看看那個女人,是不是真的走了。
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丫鬟離開前分明落了鎖,此時卻像是憑空消失般,被人輕松打開。
宋今禾提着從丫鬟手裡順來的提燈,用一種像極了哄騙小孩的語氣說道:“小朋友,姐姐來救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