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禾提着燈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門口十分顯眼,為防節外生枝,她動作利落地合上了門。
也讓江景宴驅逐的話憋回了肚子裡。
他其實有些糾結,白日裡将宋今禾趕走以後,他就一直心神不甯,現在再見到這個有些熟悉感的陌生人,本能還是讓他想要趕人。
但他又害怕她真的走了。
宋今禾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挨着他蹲下身,拿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台詞,循循善誘,“小江道友,我是九天上下凡的仙女,知曉你因家中父母不同意,無法出世為天下蒼生降妖除魔,特來助你。”
江景宴皺着眉頭,自動将她的話過濾了一遍,“你要帶我離家出走?”
“這是哪裡的話!”宋今禾下意識反駁,但轉念一想,江景宴的說法雖然聽起來不太好聽,但她好像就是這麼個意思。
時間緊迫,她已經停留在江景宴的靈台太久,必須今早叫醒他才好。
反正等他醒來,這裡經曆過的一切,應當都不會記得才是。
宋今禾索性放飛自我,順着他的說法道:“你若想要如此理解,倒也無妨,我們快些離開吧。”
江景宴身形未動,質疑道:“你又如何證明你是仙女,而非妖邪?”
宋今禾耐心解釋,“你也瞧見了,我能夠自由出現在你家裡,足見我法力超群。我若是妖,這裡這麼多人,定要大開殺戒,何必要來尋你一個小孩。”
“的确,我尚未見過哪隻妖會潛入民宅,隻為吃點心瓜果。”江景宴贊同點頭。
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他看起來像是已經被這個理由說服,追問道:“你要如何帶我離開?”
宋今禾覺得自己樹立的形象和她想象中相去甚遠,但也隻能強行繼續道:“帶你離開前,我需得對你考驗一番。”
“考驗?”
“自然。”
宋今禾重新端起高人的氣質,“伏妖者,需心志堅定,才不會被妖邪之氣污染誘導,我需要你先正視自己的内心。”
江景宴眼中浮現迷茫之色,“我要如何,正視自己的内心?”
他雙瞳之中有浮動的黑線一閃而過,宋今禾的視線一直牢牢鎖定在他身上,敏銳地将其捕捉,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能夠讓江景宴始終困在自己過往的記憶裡,一定是那妖邪融入了他的神魂之中,将他留在這裡,想要喚醒他,隻能靠他自己将體内的妖邪驅逐出去。
宋今禾再接再厲,“叩問自己的内心,若是有邪氣入體,你會如何做?”
江景宴沉吟片刻,現在的他太年幼,心智不如成年人一般堅定,體内的邪氣撕扯着他的神智,令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他雙目緊閉,睫毛微微顫抖着,很快額頭上就附着一層薄汗。
宋今禾靜靜望向他,沒有打擾,明白他正同内心的邪氣做着拉鋸戰。
邪魔侵擾心神,往往是利用心中陰暗面來作為自己的養料,人心欲望無窮,才會格外容易滋養心魔。
不知道困住江景宴的,是何種欲念。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看着一動不動的江景宴有些着急起來,她需要做些什麼幫幫他。
宋今禾站起身來回踱步,腦子飛速運轉如同擦出火星的齒輪,她需要用一些江景宴熟悉的美好記憶,來喚回他對現實世界的希望。
遺憾的是,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和江景宴的交集都少得可憐,她實在不知道江景宴在世上有什麼美好記憶存在。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先前附身在小貓身上,遇見逗弄小貓的江景宴。
或許他也是個愛貓人士。
宋今禾重新蹲在他身邊,湊在他耳邊問道:“江公子,你還記得那隻小貓嗎?”
她問完又覺得不合适,現在的江景宴恐怕根本沒恢複記憶,又怎麼沒記得自己在九天之上,逗弄過一隻小貓。
江景宴聞言,臉上逐漸浮現的痛苦之色散去,細密的睫毛劇烈震顫兩下睜開了眼睛,擡眼看向宋今禾眼神中帶着一絲恍然,“原來如此,你是那時的......”
宋今禾沒能聽見他最後說了什麼,她視野中昏暗的小屋乍然迸發出一道強光,将她整個人都吞沒。
她的神魂受到一股溫和的力量,被緩慢送回了小禾的身軀裡。
等她再度睜開雙眼,已經回到了涼亭之中。
對面的江景宴幾乎與她一同睜開雙眼,他雙瞳的墨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逐漸恢複成了正常的瞳孔,周身缭繞鑽入皮膚的邪氣也在不斷被向外抽離。
這些黑色的邪氣被江景宴完全驅逐體外之後,自發地彙聚到了一處,凝結成了一個小嬰兒的模樣,如同一個鬼胎。
它黑黢黢的臉上露出五官的空洞,明明連眼珠都沒有,宋今禾卻感覺被一道黏稠的視線盯上,令她後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