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閉着眼,竭力抛去翻湧的痛楚,仔細捕捉腦中出現的記憶片段。
宋繁被他這副模樣吓了一大跳,想要伸手攙扶又怕影響了他,隻敢輕聲關懷道:“江大哥,你怎麼了?”
宋今禾還在不遠處旁聽,見此變故連忙趕過來。
江景宴為了壓制大腦的疼痛,雙手插入黑發中不斷拉扯,妄圖用皮肉上的疼痛,來抵擋大腦内部的疼痛。
她全不似宋繁畏首畏尾,雙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他繼續抓扯自己的頭發。
她的力氣不如他,但卻奇異地控制住了他的動作。
江景宴緩緩睜開眼,雙目猩紅,“我想起,做了一件錯事。”
候在一旁的宋繁見他冷靜下來,便識趣地離開。
宋今禾現在注意力全在面前之人身上,她盡力讓聲音放到最柔和的程度,像是哄孩童般,“是什麼事?”
“沉沙原是曳影劍中的劍靈,當年也正是得了這柄神兵,魔族才膽敢進犯仙界。”
江景宴苦笑道:“我雖然最終擊碎了它,但念在劍靈無邪,沒有毀滅它,而是将它投向人間,若是能夠為人間修士所用,滌蕩邪魔,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宋今禾耐心聽着,不解道:“器靈本就沒有正邪之分,你放了它,如何算錯?”
“我錯在,沒有看出它竟然生出了魔心。”
與主人一同征戰後的法器,生出器靈,便能夠與主人心意相通,發揮出更大威力,這樣的事,雖然少見,卻并不納罕。
然而器靈雖然生出微末意識,終究隻是物件,而擁有魔心的魔族,才是活生生的生靈,二者天差地别,是八竿子也不會産生聯系的。
換了誰,也不會想到,沉沙作為一介劍靈,還能修煉出魔心,完成了種族跨越。
宋今禾領會了他的意思,也意識到了沉沙的危險性,昔日他隻是作為法器,便為了魔軍增長了無數氣焰,若是叫他收回魔心,重回魔族,必然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他們必須将沉沙在此誅滅。
“你既然知曉他便是往日的劍靈,一定是在他落入人間後還觀察了他,是嗎?”宋今禾敏銳捕捉到重點,暗示道。
聽懂她的暗示,江景宴眼中愧色消散幾分,笑道:“是,因而我瞧見他在魔心上遺留下來的點封術法。”
魔心離體,那時的沉沙無力阻止,但也絕不會放任自己的魔心成為别的邪魔口中養料,因而留下了他特定的點封術法,若非正确的口訣,便無法驅使魔氣。
小禾在感知魔心存在的這些日子,便是靠着歪打正着,才能略微驅使一二,隻是她原本也隻是凡人,跟着紀奇志學的術法并不正經。
即便是在這幻境裡,魔氣被放大數倍,也無法自如使用,才會在同修為被封的江景宴過招時,落了下風。
此時她看見宋今禾在聽了江景宴告知她的口訣與術法走勢之後,輕易便牽動了魔心的魔氣彙入手心,當即長大了嘴,驚慌不已。
“你别忘了,你答應過我,要讓母親接納我,我們的交易才算完成!”
被宋今禾牽引走的魔氣不再受小禾控制,她已經失去了威脅兩人的籌碼,就算現在宋今禾立即破出幻境,她也毫不意外。
先前的約定隻因為雙方勢均力敵,現在高下已分,誰還會傻到聽一個弱者的掙紮?
宋今禾試驗了兩回,已經能夠自如地操控魔氣,當即欣喜道:“我們不僅拿走了沉沙的底牌,還能用來對付他,不愁降服不了他。”
江景宴被她身上的自信氣焰所感染,也揚了揚唇,“好。”
小禾在魔心中已然待不住,不斷來回碰撞,大聲嘶吼,想要吸引宋今禾的注意力,她不得不分出心神給小禾,歎息道:“你放心,答應你的,不會反悔。”
手中魔氣躍動,四周空氣如同水波紋般蕩漾開來,等到波紋散去,早已閉門準備休息的宋母推開房門,來到院門口,對着她招手。
“小禾,今夜,和娘一起睡吧。”
宋今禾适時地讓出的身體控制權,小禾陡然接管了身體,機械地轉身望向母親,第一次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慈愛。
直到兩人鑽進了同一床被子裡,輕聲細語說了好一會話,抵足而眠,她都感覺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母親已經阖上了眼,手依然攬着她,輕拍着她的後背。
這是小禾一直以來的夢中情景,不,她連做夢都不曾如此美好。
她望着窗外撒進來的月華,耳邊響起了宋今禾的提醒,“我們做個約定,今夜和母親相擁而眠以後,就聽她的話,明日離開吧。”
她閉着眼,眼角帶着水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