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兩柄長劍先後落在地面上。
宋今禾垂下眼,望着地面上的長劍,擡腳走到了距離她不遠處,一具屍體身邊。
他仰面躺着,臉上噴濺的鮮血不多,能夠清晰辨認出他的五官。
她還記得,他叫馮川。
她停在馮川身邊,歎息道:“你與他們相識,同伴的死,不會令你感到惋惜嗎?”
江景宴道:“他們不及你重要。”
宋今禾呼吸一窒。
她既欣喜又難過,沒有人會在被偏愛的時候不欣喜,可她不能讓那些無辜的蒼生陪着她一起賭。
山風輕柔地穿林而過,帶起一陣血腥氣。
宋今禾身上還在發熱,冷風拂面,分外舒服,她望向江景宴,笑道:“江景宴,你知道嗎?我從前很是仰慕你,強大,冷靜,庇佑衆生,是我從來不敢奢求的命運,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才是重要的。我未曾想過,還能從你嘴裡聽到,我也是一個重要的人。”
江景宴喉頭滾動,“那是我真心所言。”
“我知道,我相信你,所以,我現在求你一件事可以嗎?”宋今禾的目光眼帶希冀,緩緩說道。
江景宴直覺她所求的,不會是躲避仙界的督查,留下沉沙,與之相反,她看起來一心求死。
他想要在她說出口之前就先說拒絕,可拒絕她的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能閉了閉眼,“你說。”
即便是極力控制,他的聲音裡依然帶着顫抖。
宋今禾臉上依然挂着輕柔的笑意,“若我今日不死,還能活下來,我想求你,替我了卻人間事後,帶我去九重天上看一看,好嗎?”
她重新撿起方才被江景宴打落的長劍,來到他的身邊,将劍首放到了他的掌心,牽着他的手握緊。
江景宴急切道:“你有辦法,殺死沉沙以後,保全自己?”
“我沒有,”宋今禾搖頭道,“我隻是突發奇想,沉沙從劍靈修煉成了魔身,現在我與他神魂肉身相連,或許也能成為劍靈?”
“景宴,在我的神魂消散以前,讓我成為你的劍靈吧。”
江景宴怒極反笑,“如此緊要關頭,你單單憑借一個從未實現過的荒謬想法,就要用自己的生命試驗?”
宋今禾無奈笑道:“可怎麼辦呢,現在的我,也成了對于世間很重要的人,我可以賭活下來的機會,旁人原本就應該安穩一生,不該成為我這場賭博的犧牲品。”
她握住他的手,提劍對準自己,打趣道:“伏妖司出品的劍,應當都是上等的寶物,不會質量不過關,承載不了我的神魂吧?”
江景宴來到伏妖司之後,每一把發放下去的靈劍,都經由他之手開光,他最是清楚,隻是因為如今的修士修煉受限,極難誕生不了劍靈,絕不是靈劍之過,“不會。”
宋今禾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松開江景宴的手,改為握住劍尖,搭在了心口上,胸腔中跳動的魔心,仍在不斷釋放出微量的魔氣,替她修複身體。
“這一劍,你可不能留手,一劍穿心,痛苦才會最小。”宋今禾叮囑道。
江景宴眼裡積蓄起了克制的淚意,順應她的話說道:“你放心。”
“那便開始吧。”
他聽從她的指引,催動周身法力,全力灌注于一劍之中,在劍尖積蓄力量到達最高點時,閉上了雙眼,用力将長劍向前送出了一寸。
劍氣入體,直入魔心,摧枯拉朽般将魔氣本源絞碎,宋今禾痛得麻木,擡起雙手,用僅剩的力氣,将江景宴拉扯到她面前,踮腳吻上了他的唇。
感受到嘴唇上的柔軟觸感,江景宴猛地睜開雙眼,他這一劍使了全力,幾個呼吸間就撕裂了魔心,是以宋今禾隻觸碰到了他一瞬,身體便軟倒了下去。
密林之中,看守沉沙的天陽正百無聊賴地扯着野草,察覺身側的沉沙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還以為他又在作妖,連忙戒備。
沉沙的顫抖隻持續了片刻,很快就神色萎靡下去,他的胸口憑空出現了一個血洞,完全貫穿了整個軀體,他的呼吸聲很快就弱了下去。
天陽被吓了一跳,後退半步之後才醒悟過來,沉沙死了,緊接着就是魂魄離體,需要及時誅滅。
他的法術才施展了一半,便瞧見沉沙剛剛凝聚成型的魂魄忽然破碎,四散成了細小的光點,鋪散開來。
魂飛魄散。
天陽的動作凝滞了好半晌,才消化了沉沙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這個事實。
方才他想着把談話的空間留給江景宴與宋今禾,現在事情的發展有些快得出乎他的意料,他快步返回,在見到江景宴背影的瞬間高聲喊道:“宴哥,不好了,沉沙死了!”
喊完過後,天陽才後知後覺,他說的話有些問題,按理說沉沙死了,他們應該是完成任務才是。
江景宴背對着他,聞言側過臉來,他眼下流了一行血淚,聲音卻極淡,“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