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腦一片空白。
刹那間如同山崩海嘯。
就在這時陳年年正好從法醫室出來,看到時栖沉在看照片,于是湊過來随口向他介紹起了上面的人。
時栖沉的瞳孔微微顫動,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張巴掌大的照片,聲音有略微變調,他似乎在極力控制,但無濟于事。
“你剛才說……他是誰?”他指着照片上位于中間偏左位置的人。
陳年年毫無所察:“我們老大,刑偵支隊支隊長,郗野。就那天問你跟死者什麼關系的那個,你沒印象嗎?”
“……”
陳年年的聲音在耳邊忽大忽小,世界褪去色彩,噩夢般的記憶山呼海嘯般洶湧襲來,将他牢牢地裹挾住,窒息的感覺頃刻間襲來。
時栖沉難以置信地後退了一步,後背卻突然撞上了一個人。
“時教授?”
低沉的、熟悉的嗓音。那人扶住了他。
時栖沉茫然地回過頭,對上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
這次他沒戴口罩,露出一張輪廓線條鋒利的臉,呈現在時栖沉面前的是遠比平面的照片更有沖擊力的真實。
時間仿佛靜止了。
…………
“時警官?”
男人優雅地把手指從他嘴裡抽了出來,用紙巾輕輕擦幹淨他的唇角,俯下身盯住他渙散的瞳孔,輕輕喚他:“你還好嗎?”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幽幽的綠:“你總是這麼虛弱,這可不行呀。”
他惋惜地拉着他的手,摩梭着他的手腕,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即便是我這種人,也會擔心你活不過這個冬天。”
收音機刺啦刺啦地響着,那聲音在他耳邊忽大忽小。血液從傷口裡滲透出來,将皮膚和粗糙的獄衣黏在一起,火辣辣地疼。
“啧。怎麼傷到了這裡。”蹲在他跟前的男人滿眼疼惜地伸出手,摘掉血迹斑斑的白手套,愛憐地撫摸着他的側頰。那裡有一道淺淺的傷口正在緩慢地滲血。
時栖沉閉上眼,喘息道:“你殺了我吧。”
“不。”沒有絲毫猶豫的拒絕。男人勾了勾唇角,擡腿跨坐在他身上。他低頭捧起他的臉頰,輾轉吻過他的傷口,片刻後歎息:“要是你死了,那我該多無聊呀……”
他的目光像是羞澀的少女在看着自己最心愛的玩具,梨渦裡藏着缱绻深情,而那神情深處卻隐藏着将眼前人扒皮抽筋吞進肚子裡的濃烈欲望。
…………
時栖沉的臉色幾乎是瞬間變得煞白一片。
有那麼足足半分鐘,他的耳朵裡一片嗡鳴,眼前的場景模糊到天邊。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隻有那句話回蕩在腦海裡——“即便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你永遠、永遠也别想擺脫我。”
-
同一片陽光下。
距離汝庭市不到一百公裡的平江市。
大學城永遠是一座城市裡最具活力的地方。今天是十一假期的第一天,小情侶們擠滿了門口的咖啡店和電影院,也有人大包小包準備用這幾天時間去自駕遊。
公安大學位于大學城的角落,向來男多女少,資源極度匮乏,相比外出在賓館度過甜蜜的二人世界,單身狗們組團去網咖開黑仿佛更契合這個來之不易的假期主題。即便是不出去的學生也大多待在圖書館或者宿舍進行自我提升,當然,前者提升頭腦,後者提升體重。在這種大環境下,假期的校園裡空空蕩蕩,臨近正午的日光鋪灑下來,地面上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漬幾乎已經消失不見。
三十二教是犯罪學學院的教學樓,教務處位于二樓最裡面,門半掩着,裡面隻有一個女老師在值班。
“劉燕,吃飯去不?”幾個值班的老師從樓上下來,經過時敲了敲門。
“等我一下,我把這個數據登錄完。”劉燕應了聲。
幾個女老師就在門口一邊聊天一邊等她。
“哎,你們有沒有聽說最近學校裡有個學生在外面出事了。”
“真的假的?”
“真的。去汝庭探親,路上遇害了,具體是哪個學院的還不清楚,隻知道是咱們學校的。”
“哎,估計假期結束領導又得開會。這年頭,真是……”
她們聊着天,不多時,劉燕錄完了數據,走出門:“走走走,去哪裡吃?”
“今天想去上次約會的那家店,又上新了好多新菜色。”
幾人一邊走一邊說,忽然有人回頭,推了把劉燕:“哎你門沒鎖!”
“沒事,不鎖了。”劉燕滿不在乎:“反正下午也是我值班,吃完飯就回來。”
“那你可真倒黴,怎麼輪着值一整天的班!”
“人手不夠,再加上請假出去的忒多了,抓住一個沒事的就得住辦公室……”
幾人嬉笑着走遠了,走廊上重新恢複了安靜。
走廊盡頭的茶水間裡,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身材瘦小,穿着寬松,一直走到教務處門前,擡頭看了眼标牌,推門走了進去。
沒過十分鐘,他又拉開門走了出來,去了趟茶水間,走出了三十二教,随後加快腳步走出了公大,消失在了人流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