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一咔咔磨着後槽牙。
休長歌放下茶盞時,見一左一右視線都落在他手腕上,于是擡手看了一眼,了然,“宋府宋大少爺成親,府前領的。”
聞言,遊折風無聲的做了個‘哦’的口型,“是挺好看的。”
休長歌晃了晃手腕,金鈴輕響,帶些自喜的得意:“最後一根。”
閑聊幾句,點的飯菜也恰好端上了桌。
将動筷子時,遊折風卻忽然‘咦’了一聲,想起什麼:“宋府的新嫁娘,是不是逃婚了?”
“?”休長歌夾了一筷子青菜進碗,“聽誰說的?”
“都在說,喜轎到了宋府門前,一拉開簾,新娘子憑空消失了。”
許久不說話的詭弈青這才忽然擡眼,問道:“是遭人劫持還是自己失蹤?”
“不清楚哦。”遊折風說。
沒聊幾句就讓靜默卷土重來,直到碗底空空,休長歌咽下最後一口飯菜,喝盡一杯茶後第一個站起了身,“你們吃吧,我先上去了。”
“?”遊折風望了一眼外頭天色,“你要這麼早休息嗎?”
休長歌沒轉身,隻背影傳來一句“嗯”。
遊折風也随他。
在休長歌走後,白十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然後才突然把筷子一摔,抱起雙臂偏頭“哼”了重重的一聲。
“……”遊折風挑了挑眉,“你們又吵架了?”
白十一:“沒有。”
“火氣都上臉了,還沒有呢。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行吧。
遊折風也不管了,往碗裡舀了一勺湯。
休長歌上樓後,從樓梯轉角處悄悄向下瞄了一眼,見白十一明顯有個摔筷子的動作,搖了搖頭離開。
回房後關上門,書桌上倒扣着他看了一半的書,也有已經涼了的一壺茶,還有吃了半包剩半包的點心。
休長歌走過去,在書桌前坐下,揉了揉眉心,不知想到什麼,輕笑一聲,然後才兩手托起書卷。
晚霞自窗外而來,漸漸攀上他的手臂,然後栖息在書頁上,與字墨共舞。
天色漸晚,至手倦抛書,他才閉了閉眼,打了個哈欠,俯身在書桌上睡着了。
他手邊,紅繩串的金鈴靜靜反着晚霞的光。他枕着金鈴做起了一個悠長的夢。
……
皇城的長街中央有一棵神樹,神樹的高枝上也挂了一隻金鈴。但那是真的金鈴,挂得很高,不知道是誰挂上去的,也不知是何時挂上去的。
自休長歌記事起,皇城裡就有這樣一個傳說:金鈴響起時,聲音會在某一刻有一次微弱的不同。如在那時許願,願望便會成真。
這個傳說休長歌從小聽到大,從沒有信過,也從沒有哪一次聽到過金鈴那所謂的不同聲響。
每當有微風吹拂,休長歌都隻會覺得聒噪,以至于他一度懷疑這個傳說的真假。
直到有一年,接連發生了許多事情,他經曆難過,痛苦,絕望,最後到麻木的平靜,一擡頭時,才見自己不知不覺已走到了神樹底下。
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神木依舊茂盛,冠頂依舊童童如車蓋。
像一位滄桑的老者,歲月在此處沉澱,時間在此刻停止。
猶記那年,休長歌并沒有許下心願。
因為他正望向神樹,向上擡起頭時,目光才攀了一半,身後人聲緩至:“長歌。”
他回頭,隻見那處立有一人,昂藏七尺,目光缱绻溫柔,正毫不避違地望着他。
休長歌怔愣一刹,然後才微笑:“陛下。”
……
那之後又過去了三年,三年間,神樹在其中一年被砍倒,剩了一個光秃秃的樹樁,再後來,就連樹樁也不剩下了。
休長歌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睜開了眼,然後又回到那年長街,回到神樹底下。
這一次,他費勁在眼前的景象中找到了金鈴。
入目所見皆朦胧,唯有神樹與金鈴悠蕩自生光。
休長歌擡起頭,把金鈴放在自己的視線中央。
清風拂過時,樹葉在響,金鈴也在響。
他在那時合手,輕聲許下八個字——
“所得如願,所行不悔。”
八字落下,「叮鈴」一聲,不知真假。
……
夢醒,休長歌緩緩睜眼。
窗外吹進涼風,月亮已然升空。
房間裡漆黑一片,他面前靜靜坐了個人。
“……”
這人手裡轉動着一把尖銳的匕首,正支着腦袋耷拉着一雙眼。
見休長歌轉醒,她才掀起眼皮,擡了擡匕首,懶洋洋道:
“醒了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