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皇城獵場。
“駕——!”
馬匹奔騰直出,蹄下灰塵四起,踏過草地時掠過的風将蹄下野草壓得極低。
千金凰于馬上執弓搭箭,箭矢自手中飛出,一聲破空長鳴後射入前方木林,乍時驚起群禽四散。
“千城主準頭不佳啊!”
後方傳來一聲調侃。
東城城主葉錢子策馬追上,與千金凰并行時道:“今年獵場頭籌,我東城就收下了!”
頗為自信。
千金凰哼笑一聲,眼底從容,從身後箭囊當中又出一箭,揚聲道:“葉城主自負箭術精湛,可也不要小瞧了旁人,鹿死誰手,仍未可知!”
“那就預祝千城主今年不要空手而歸!”
“此話與葉城主共勉!”
二人相視一笑,各自駕馬奔出,如同兩支離弦之箭。
“駕——!”
放完狠話的葉錢子拉弓,瞄準了百米之外一隻恰好探出頭來的野兔,嘴角勾起:“——”
他如此自信,仿佛已将獵物歸于己物。
然而葉錢子一箭未及出,卻見身後一隻箭矢乘風追上,‘咻’地一聲在耳廓留下一聲風響後将他瞄準的獵物貫穿,一箭釘進了更遠處的樹身。
樹葉晃落,箭身震顫。
詭弈青得手收弓,正撞上葉錢子回身望過來的視線。後者并不誠心地恭維:“王爺好箭法。”
詭弈青淺笑:“大人謬贊。”
葉錢子舉弓示威:“下一箭,可不會再讓王爺得空了。”
詭弈青:“自然。”
獵場穿行如風,四面箭矢如雨,獵物難逃其中。
而獵場邊緣,詭呈由宮人打着華蓋,從一旁小桌上的果盤中撚出一顆圓滾的葡萄,慢條斯理地在指尖剝開了皮。
同樣未上場的阕無雙坐一把輪椅,身後下人舉一把傘。陰影蓋了半身,阕無雙在陰影中道:“陛下的箭術才是天下無雙,臣記得當年先帝還在時,幾位皇子的獵物加在一起也不及陛下一半。”
詭呈笑道:“陳年舊事,難為愛卿替朕記着了。”
“陛下國事繁忙,自然記不得這些小事。”阕無雙道。他說完看了一圈,又忽然故作驚訝地‘诶’了一聲,裝模作樣問起:“陛下今日沒帶長歌大人同行?”
詭呈聞言,手上動作一停,然後将剛剝好的葡萄又扔開了,表情沒什麼變化地擦了擦手,“長歌體弱,不宜遠行。”
阕無雙裝作沒發現,隻說:“原是如此,臣不走運,還以為可以得見長歌大人一面,為一月前的事請罪。”他說着,又忽然話鋒一轉,接了一句‘不過’:“大人不在也好,否則臣真要害怕這獵場吓着大人,那臣罪過可就更大了。”
詭呈自然懂他說的是什麼,淺笑:“長歌倒是沒那麼膽怯,但愛卿養的東西也确實駭人。”
阕無雙微微一笑。
獵場。
詭弈青與駕馬而來的曲言瞄準了同一隻獵物,各自拉弓搭箭,自兩側逼來。
“王爺恕罪,到手的獵物奴才可不會相讓!”曲言說。
詭弈青回:“各憑本事,本王亦無需相讓!”
二人策馬間,那邊阕無雙正與陛下随口談論:“唐城主上了年紀,他的獨子唐煜倒是快要回城了。”
詭呈放松地靠近椅背,安然閉上眼:“朕也好久沒看到那孩子了。”
馬匹乘風狂奔,獵物警覺地擡起頭,快速向四周看了看。
阕無雙端起茶,嘴角笑意不止。
——詭弈青一隻箭矢放出,直刺獵物雙目,曲言不落下風,緊随着放出一箭追上。
自兩側而來的箭矢快如閃電,箭身漆黑,箭羽雪白,在半空之中化為兩道極速前進的黑影。
當中的獵物無知無覺,還在擡起頭,動着黑乎乎的鼻子試圖分辨出危險自于何方。
二人都勝卷在握。
詭弈青屏息凝神,眼見着自己的箭要更快地逼近獵物,正此時,獵物身後卻突然竄出一影,一張口,咬住了獵物的脖子連同獵物一起翻滾出去老遠。
“!”
詭弈青的箭撞上曲言的,箭镞‘當啷’一聲,兩箭都放了空。
而再定眼一看,那獵物居然在一個半大小孩的口中鮮血淋漓,雙目發灰,已沒了氣。
百米開外,阕無雙放下茶盞,盞蓋落下,一聲脆響:
“承讓。”
-
西城,長街。
詭弈青不語,渾身上下緊繃着如臨大敵的防備,對上阕小獸望過來的視線時更是直接一彈劍格,長劍在手中乍然出鞘半寸。
他永遠不會忘記兩年前圍獵場上這個小孩是如何撕咬獵物的。這不是一個正常的小孩,這是一個被馴養出來的獸孩。
獸孩沖着詭弈青無比燦然地一笑,露出齒間剛剛啃咬糖葫蘆時殘留下的紅色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