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阿彌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

往生咒不緊不慢，在木魚敲響時念起，一遍一遍，回蕩在生人耳邊。

宋白珏雙手合十，在蒲團上跪下，仰頭望向面前金身塑的佛像，口中随着往生咒一起，無意識地默念了幾句：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然後，一道聲音打斷了他：

“在為你二哥超度？”

這句話将他猛然一下拉回現實，宋白珏緩緩睜大了眼，仿佛才看見眼前巨大的佛像、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

他不必轉頭就知道是誰，調整了幾下呼吸後仰望的視線收回，沒回應，但閉上了眼。

直過了良久，才見宋白珏起身，輕撣了幾下自己的衣擺後默默轉身，跨出了大雄寶殿的門檻。

香火不滅，那方才與宋白珏說話的人明明不信神佛，卻也忽然拜了兩拜。她擡起頭時，仰見佛像莊嚴肅穆，面容甯靜祥和，又被這殿中檀香一薰，于是鬼使神差地又拜了兩下，至長拜不起時才道：

“佛祖慈悲，落花令在此誠心祈求。”

“一願逝者長眠，生者平安。

二願道阻且長，行則将至。

三願功成行滿，塵埃落定。”

話落時尾音如檀香一般消散，再拜時自女子後腦往上見佛像雙目微垂，面容慈悲，周身金光熠熠，普照十方。

……

宋白珏從廟裡出來後直接去城主府見了阕無雙。

彼時阕無雙頭疼的要命，正倚在正殿主座中撐着腦袋，殿裡燃着不知什麼香，宋白珏一進去，原本不疼的腦袋也被猛一下沖得直暈乎。

阕無雙睜眼見是他，在他行禮後擺擺手，不耐煩地問：“你過來幹什麼，替你大哥傳話？”

宋白珏淺淺扯出一個笑，聲音一如既往地恭順謙和：“二哥遭人毒手，大哥忙着心傷，暫且沒心思過問别的。”

阕無雙仍撐着額頭，聞言卻挑眉：“你倒是看起來不傷心。”

宋白珏神色不變：“逝者已逝。”

“那你來幹什麼？”

“草民身為城中百姓，隻是想為城主排憂解難罷了。”

“……哦？”阕無雙輕笑一聲後終于來了點興趣，換了個姿勢向後靠起，“那你說說，你能為本城主排什麼憂、解什麼難？”

“城主之憂，不過一個休長歌。”宋白珏說：“西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藏起一個人不說是大海撈針，卻也是湖中尋粟。城主要是費心尋找，當然也是能找到的，可眼下城門緊閉，城中百姓怨聲載道，拖得越久于城主越不利。到時無論因為什麼原因，一定都是要重開城門的，而休長歌等的就是城門重開之時。”

宋白珏聲音平穩，一連說了許久也不見喘氣，最後才接一句：“左右我二哥已死，不若利用我二哥的屍身将其引出。”

“……”阕無雙沒說話，良久後才輕笑一聲，反手撐起下半張臉道：“宋三公子向來以溫文爾雅著稱，怎麼利用起自己的親哥哥來竟毫不心軟？這讓本城主不禁懷疑……”阕無雙頓了頓，眯起眼盯着他笑：“宋二莫不是你殺的？”

宋白珏聞言，神色還是如常，隻微微落了點眼簾，輕聲道：“我倒希望如此。”

阕無雙沒在意他的話，伸手倒了杯茶，在茶水浮晃的表面吹了口氣：“重開城門如何？城牆内外重重把守，角樓箭樓俱在，他們還能硬闖不成？”

宋白珏面無表情地提醒：“大人别忘了，休長歌是皇城裡的人。”

‘皇城’兩個字讓阕無雙動作一頓，然後直接沒了聲。過了好久後他才重新擡眼，讓宋白珏坐下，然後起身将自己倒好的茶分了他一半。

“那你說說，你要如何引出休長歌？”

……

管家将宋白珏送出門，宋白珏在那時仰頭看了一眼天，忽然不知和誰說話：“要下雨了。”

管家順着他的話也望了一眼天，看見陰沉密布的烏雲綿延萬裡，風吹過樹梢嘩嘩作響，于是應和道：“是，要下雨了。”

他說完，收回視線，卻見面前忽然沒了宋白珏的身影。而再一低頭，隻見三少爺暈厥在地，眉眼緊閉，沒了知覺。

隔日。

宋白珏發了場高燒，從半夜起就一直昏迷不醒。同日，宋二少爺的死訊也在整個西城不胫而走，很快就傳遍了大半個西城。與之一同傳遍西城的，還有一張休長歌的畫像，以及兇手之名。

那天，十二月二十一，是冬至。

紙錢和雨水同樣漫天，落在每一寸的土地和屋檐上。随雨一起遠道而來的還有從西邊吹來的狂風。漆黑的棺材上挂了一圈白綢，棺蓋上的紙錢被風卷過、倏然向上飛起，一直飛到烏雲密布的天空。

宋府門前聚集着許多人，那白綢即便在狂風大作中也異常顯眼：

“宋二少爺死了！？”

“怎麼就死了呢？那樣一個人……”

“聽說兇手是休長歌，可他為何要跑來西城殺人啊？”

“不是休長歌，是刺客，前幾日關城門，抓的就是刺客！”

“真的假的，這事怎麼說起來那麼玄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