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盛意跟車這一路都是渾渾噩噩的,她鮮少有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可這一路都是神遊天外一般地木讷。
醫生向她問詢既往病史,她隻能也隻會呆愣着讷讷道:“不知道,不清楚。”
隻有在救護車上時,那個醫生在調出來了蕭溫妤的病例存檔後低吼着說怎麼不早說,這藥用下去孩子還要不要了的時候,阮盛意回了神,冷冷詢問:“難道不應該先保大人嗎?孩子有那麼重要嗎?”
醫生沉聲道:“有效用一樣的藥物,能減少對身體的傷害,還是盡量減少一些吧。”
“我們并不是要保住孩子,而是要保護母親,不然更痛苦的一定是母親。”
阮盛意忽然又覺得這個世界太過荒謬了。
母親。
這個詞怎麼就能平白無故地束縛了一個人呢?甚至連接受治療時,都因為這個身份,而要有所保留呢?
她的眼前好像始終有那棵樹的影子,還有黏貼的整整齊齊的諸多照片,一張一張,向着正中間那張黑白照片歸攏。
再蠢的人看到那張黑白照片也會明白那是什麼,所以……
這就是蕭溫妤一直以來難以開口的東西嗎?
蕭溫妤想瞞着她嗎?
好像沒有。
她們一起去吃那個詭異的粥底火鍋那天,她們關系好一點那天,還有剛才,蕭溫妤都在問她要不要去二樓看一看,要不要去二樓……
看一看她的秘密。
阮盛意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這麼看下來,這件事還不能怪她“敬愛”的蕭老師了,得怪她自己,怪她自己是個偏偏在這種時候還是個“不解風情”的笨蛋。
呵呵。
怪不得說謝謝呢。
心有點涼了,于是人就冷靜了。
她漸漸回了神,一擡眼,她在急診室門外,對面有一位醫生正盯着她看。
阮盛意向後一倒,自嘲道:“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看她直到剛剛還在折磨自己,直到剛剛還在思考應該怎麼對待蕭溫妤。
呵呵。
醫生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有這個意思,尋到一旁坐下來,冷靜開口道:“我叫黃芷淇,婦産科醫生。”
“那你應該進去,不應該坐在這裡。”
“不需要,她已經醒了,這會兒不太用的上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一會兒我們會開單子,患者可能需要在院裡住兩天,她這次昏厥時間有點長,為了她的安全以及孩子的健康,需要做一些全面的檢查。”
阮盛意不想聽,但她的耳朵還是幫她接受了這些信息。
黃芷淇見她不說話,繼續說:“她在我這裡建的檔,剛好今天我值班,和你聊聊吧。”
阮盛意擋了她的話頭,仰視着頭頂慘白的頂燈,泠泠道:“我不是孩子的另一個母親,和我說沒有用。”
“你是她的朋友嗎?”
“鄰居。”她坐直過來,雙手疊放在身前,一雙眼被燈烤得通紅,“才認識沒幾個月的鄰居。”
她狠狠咬着那兩個字,好像這樣能發洩幹淨心底的那些痛苦與煩悶一般。
不行。
完全不行。
黃芷淇沉默片刻,敲了敲椅子,歎了一口氣,“那你認識她的朋友嗎?她不願意提供任何有關家人的信息,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事情繼續發展下去。”
阮盛意呼吸顫了顫,認命地合上眼,道:“你和我說吧。”
“不可以透露患者的隐私。”
我可去你……
阮盛意心底的怒氣徹底被這個陰陽怪氣的醫生點炸,她跳了起來,一步便沖到了黃芷淇的面前,揪住她的衣服,壓了聲音吼道:“說吧,我是她的女朋友,可以了嗎?可以了吧!!”
黃芷淇仰頭看她,微微一笑,“我猜也是你,她的手機壁紙。”
阮盛意愣了,緊握着衣袖的手也緩緩松開了去。
什麼時候拍的照片?
黃芷淇已經工作了十幾年了,小情侶們之間的事情她看的多了,看到阮盛意這一系列的反應,再想一想蕭溫妤平素裡的狀态,心底對目前的情況也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溫溫一笑,很快找到了開口的方式。
黃芷淇:“她瞞你了這件事,你肯定很生氣,這是你的權力。不過,你先坐下,聽我講一些注意的事項,這樣之後如果你想和她和好,那不用再看她暈倒一次。如果不想,你也可以轉達給她的母親。”
“……我什麼時候有資格談和好與否的事情了?”阮盛意冷笑着說,坐在一旁,“你說吧。”
“首先,你要戒煙。”黃芷淇嚴肅道。
這也是從那張手機壁紙上看來的?
阮盛意疑惑地偏了偏頭。
她什麼時候在蕭溫妤面前抽過煙?
見她不答,黃芷淇也不再掙紮于這個話題,她看了眼急診的門,微壓低了聲音,道:“這次暈倒是因為她有很嚴重的孕期營養不良,因此還有嚴重的低血糖和貧血,上一次來檢查時我已經提醒過她了。”
阮盛意暗道:那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沒人盯着就什麼都不吃,或者隻是糊弄一下自己的胃,能不營養不良嗎?
黃芷淇:“同時,她應該是有入眠障礙,據患者自訴,她應該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睡眠不足五個小時了。”
是啊,過了中秋之後她就調整了下班時間,過了零點就下班。每天晚上她下班時,蕭溫妤也才剛剛睡着,她起來去尋找早餐,蕭溫妤卻已經清醒很久了。
她還以為蕭溫妤是個鐵人呢。
心裡忍不住的貶損,但心疼卻也漸漸漫了上來。
這個傻女人,怎麼就自己在這兒硬撐呢?多說一句,向她求助一句,是會要了這個傻女人的命是嗎?
眼眶又紅了一圈,需要阮盛意雙手撐着自己的腦袋,這才不至于從椅子上跌下去。
但身體早已抖若篩糠。
黃芷淇輕輕拍上這個在她眼裡還是小姑娘的人的肩膀,沉聲道:“但這兩個都不是目前最緊要的。”
阮盛意猛地捏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