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是這樣的縫隙,剛剛好能看見兩人掙紮不休的身影,就像在海裡沉浮,哭聲就像海浪聲,一下一下地推打着衣櫃的門扉。
安離問鄰居:“你們在看什麼呢?”
鄰居偏過頭,語氣有些僵硬:“這小孩……我們是關心你……鄰居之間互相關照,你老師沒教過你嗎?”
那麼,他像現在這樣,注視着父母,是不是也是關心呢?
安離推着櫃門,眼眶裡不自覺地流下眼淚。
如果爸媽不要相愛就好了,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他就好了。
如果他可以不被愛,是不是就不會被鎖在衣櫃裡,可以盡情地擁抱爸爸媽媽?
我恨你們。
……
安離很多事情已經記不清,漆黑又散發着潮濕香氣的木質櫃門,八音盒摔在地上變得詭異的歌聲,以及父母漆黑又死氣沉沉的雙眼。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安離不明白。
他也沒有機會明白,他的人生終止在那個炎熱的夏日,他蜷縮在櫃子裡已經有些擁擠,需要緊緊地抱住自己。
甚至不需要母親說,他會自己乖乖地爬進衣櫃裡,但是母親還是會上鎖,好像想要鎖住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
安離讨厭這個衣櫃,但是又喜歡這個衣櫃,他覺得衣櫃讓他避免了痛苦,可是衣櫃也證明着痛苦正在發生。
原來愛是那麼沉重的東西,會讓人變得這樣的面目猙獰。
但是愛又是那麼的輕巧,可以讓人承受一切痛苦。
安離最開始沒那麼喜歡陸長洺,他已經明白父母的愛是畸形的,或許那也并不是愛,而是一種謊言。
可是謊言的底色也是愛,所以安離還是分不清,他不明白。
他隻能接受着人們的欺淩與欺騙,默默承受着這世界給他的“愛”。
直到遇到陸長洺。
他從來不輕易給安離回應,永遠都冷待安離,他是那麼抗拒安離的靠近,從不對安離打開他的心防。
安離淪陷了。
因為陸長洺不會傷害他,因為陸長洺不愛他。
真好。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陸長洺更好的人,他不用擔心失去陸長洺對他的好,不用擔心陸長洺突然變卦,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的,一直走到最後。
在陸長洺面前哭也沒關系,因為陸長洺不會因為他的哭泣而暴起,不會讓他變得更懂事一點。
陸長洺……
原來不愛的人也會變啊。
……
等到安離醒來,胃已經沒有那麼痛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他的臉上,安離忍不住閉了閉眼。
“宿主你醒了……嗚嗚X﹏X是我不好不能給你屏蔽痛覺……”
“沒事……”安離頓了頓,從床上坐起來。
他的行李還在嗎?不會陸長洺沒有給他拿回來吧,他在這個世界真的很窮。
安離草草洗漱了一下,推門去找自己的行李箱。
“長洺,你怎麼一臉不歡迎我的樣子。”
一道清雅的聲音響起。
“……沒有,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剛好回國辦畫展,你不是很喜歡看我的作品?”蘇文溪頓了一下,看向走過來的安離,“唔……這位是?”
陸長洺聞言,臉色難看,急忙站起來。
“你怎麼下來了?”陸長洺攔住安離,推着他往樓上走。
蘇文溪笑了一聲:“長洺,别這麼見外,是誰我不能認識一下了?”
安離擡頭看向陸長洺,陸長洺眼神閃爍,捧住安離的臉:“你先上去好嗎?”
“……不好。”安離輕輕推開陸長洺,發現了玄關旁邊他的行李。
他要走了,他沒心情理會這些。
陸長洺拉住安離,盡量讓自己的強硬顯得溫柔。
“好,不上去,你坐這裡。”
被陸長洺按在沙發上,安離對上了那一雙笑眼。
真奇怪,為什麼他們都說蘇文溪是清雅端正不谙俗世呢?
看起來明明像心黑透了的狐狸。
蘇文溪笑了笑,眸底閃過一絲興味:“真是……久仰大名,安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