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東西，蘇文溪都已經找人提前送到了淩越家，淩越的臉很臭，但是沒有多說什麼，靠在門邊等着安離。

出電梯門前，安離伸手把自己的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過于消瘦的臉。

“……怎麼這麼晚才來？”淩越有些不滿，拉住安離的手，他頓了頓，垂眸看着安離手上的手套，“又瘦了。”

“啊……”安離彎了彎眼睛，“沒有的，可能是有一陣沒見了？”

“……幾天而已，我沒瞎。”

淩越微微皺眉，一手攬着安離的腰，輕輕松松就提了起來。

“……小淩！”

安離下意識摟住淩越的脖子，他眨了眨眼，抿住嘴唇，不自然地推着淩越。

“放我下來。”

淩越看着安離，被發絲微微遮擋的眸子有些發沉。

手裡的重量和沒有一樣，輕飄飄的。捏下去全是蓬松的衣服。淩越沉默了一會兒，另一隻手探進安離的手套裡，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凸起的青筋在他指尖跳動的緩慢，之前的手上還挂着一點軟肉，現在卻隻有一層薄薄的皮膚。

也許是因為太瘦了，衣服兜不住什麼熱量，即使穿得很厚，手卻依舊冷的吓人。

“……怎麼瘦了這麼多？”

淩越有些不安，想起蘇文溪在電話裡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眯了眯眼，把安離的圍巾壓下去一點，露出安離微微凹陷的臉頰。

也許是因為還年輕，臉上還挂着一點肉。但是也能看得出來瘦的病态，以前的安離是有點營養不良，頭發都泛着點黃，但是身上還是有一點少年人的軟肉，看得出來是餓的。

現在卻是沒什麼生氣的模樣，皮肉下能支撐住安離生命力的東西仿佛正在快速消逝，淩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他别開眼，把安離一旁的行李箱拉過。

“……先進來。”

安離被淩越抱進去，屋子裡比起上次溫馨了不少，還添置了貓爬架，小貓扒拉着毛線球，懶洋洋地縮在貓窩裡。

淩越把行李箱丢在一邊，把安離往體重秤上稱。

“……安離，你他媽排骨成精了？你身上衣服比你人重了吧？”

淩越扶住額頭，看着體重秤上跌破三位數的數字，他本想繼續說什麼，看見安離低頭不語的樣子又全部都吞了回去。

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他把安離拉下來，不再看着這糟心的數字。

他本意不想對安離生氣，安離雖然看着性子軟，誰都能捏兩把，其實脾氣倔得很，惹毛了能偷偷生很久悶氣。但是那種莫名的焦灼感讓他有點控制不住，他歎了口氣，拉着行李箱給安離收拾行李。

行李箱裡沒什麼東西，上面放着淩越送給安離的小熊，歪歪扭扭的，這是之前玩偶服上的公仔壞了，淩越在休息的時候拿布料重新縫的。

他的針線活不算很差，但是做小熊又有點看不過去。可那時，他就是莫名的想做一隻，像是被什麼情感驅使着。

淩越和這隻小熊對視了一會兒，把它放在安離的床頭櫃邊。

“小淩。”

安離站在門口，怯怯地叫了一聲淩越。

淩越回過頭，對安離招了招手。

“過來。”

于是安離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

淩越揉了揉安離的頭，把安離剛剛被扯松的圍巾重新系好。

“抱歉，不該兇你。”他把安離的手套摘下，握住那一雙冰冷的手，“……你喜歡這裡嗎？”

安離眨了眨眼，視線緩緩在這間溫馨的卧室裡移動。

他之前在淩越家裡存放的東西，被整齊的擺放在床邊的台面上，東西不多，但是都很幹淨，看得出來被人一直好好打理着。

即使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那也是為數不多的，屬于安離自己的東西。

當時他不敢帶走，害怕被淩偉強察覺到他有離開的意圖，就留在了那間狹窄的陽台房裡。

結果淩偉強還是追了過來，還把那間房子賣掉了，就算是租房也要賴着安離。

……沒想到被淩越一直好好的收着。

“小貓也是給你買的，還沒有取名字。”

他這樣說着，把在腳邊繞圈的小貓抱起，他一隻手握着安離的手，一隻手捧着小貓，遞到安離面前。

淩越的手很溫暖，很大，和之前很不同。

他垂着眼注視着安離，低聲說：“之前很喜歡貓，不是嗎？”

淩偉強搬過來的出租屋在一塊很窮的地帶，那裡流浪貓很多，安離每次打工回來的時候，都會帶一點邊角料給貓吃。

他不知道淩越怎麼知道的，但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

“要取個名字嗎？”淩越輕聲問。

安離卻避開了淩越的目光，他垂下眼，輕輕撫摸着那隻小貓的頭。

小貓喵喵地叫着，圓潤的眼看着安離，伸爪子拍開安離的手。

“小淩，你還記得這些事啊。”

“……有什麼好不記得的。”淩越笑了一下，逗弄着懷裡的小貓，“這些事情很難記得嗎？”

“因為你不應該記得。”安離歎了口氣，他漂亮清澈的眼早已變得不再透亮，顯出一份非人的死寂，“淩越，我一直都不明白。”

他緩緩掙開淩越握着他的手，動作有些大，小貓不安地從淩越身上翻身離去，安離頓了頓，稍稍退後了一步，隻是看着淩越的腿。

“……難道不痛嗎，不恥辱嗎，被強行更改了本該獲得的人生不覺得憤怒嗎？為什麼還會記得過去的那些東西。”

為什麼輕易地冷落了他五年，又随意地出現呢？

“安離。我從最開始就沒有怪過你，是你一直自顧自地逃避我。”

淩越原本溫和的笑容消失不見，他用那雙看不出任何問題的腿慢慢地靠近安離。

“痛，羞恥，我也憤怒過。沒有人在失去了本該擁有的人生還能理所應當的說沒事，可是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有後悔過去找你。安離，你是我的親人。”

“……”

“你也這樣想，不是嗎？”淩越擡手蹭着安離的發尾，目光沉沉，“怎麼趕都趕不走，不管怎麼拒絕都要拼了命的補償我，正是因為你愛我。”

安離有些錯愕，他被淩越捧着下巴擡起臉來，對上淩越的目光。

淩越輕輕地說着，呼吸撒在安離的臉上。

“……安離，你挺自私的。”淩越低着頭看着安離，發絲微微遮住那雙深邃的，危險的眼，“你不覺得你的補償是在一直羞辱我嗎？反反複複地提醒我成為了你的負累，提醒着我失去的東西。”

“所以……”安離不明白，“為什麼不接着怨恨我呢？”

明明一直抗拒着我的侮辱。

“因為我也愛你，如果你怎麼都趕不走，我就把你給我的侮辱都還給你。”淩越把臉湊近安離，鼻尖若有若無地輕輕觸碰着安離的臉，“我說過了，我們應該要和好的。”

淩越的呼吸很輕，幾乎快貼着安離的唇瓣掃進去，但是他隻是隔着點距離，親昵又克制。

安離笑了。

他扯動嘴角的時候不小心輕輕蹭過了淩越的唇瓣，那似乎隻是一個意外，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隔開了一點微小的距離，但是呼吸依舊交融在一起。

如果安離有愧疚值，那麼他和淩越應該是一樣的。

“淩越，你明明還是很恨我。”

“……當然。”

愛的本質，不就是這樣嗎？

看似溫和的保護，其實是無法拒絕的毒刺。

淩越的原諒隻會讓他更愧疚，更加沒辦法逃離出這個深淵。

沒關系。

他甘之如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