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相真名是江臨,字澤山,号倚松老人,已是五十有八,愛好釣魚。
江丞相是三朝老臣了,雖然侍奉的第一任君主是因為染上疫病英年早逝,有點水分,但是他還是跟着先帝幹了這麼多年。
原本劉奂殺上朝堂的時候,他都覺得已經是到要自盡殉國的地步了,沒想到劉奂把他救下來了。
江丞相對三年前那場對話印象深刻,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江丞相剛醒來,劉奂這小子這張嘴差點又要把他氣暈——
“喲,您醒啦!”
“您說您,年紀這麼大了還鬧什麼自殺。那是小年輕該玩的東西,年輕力壯的撞柱子了還可以救回來,您湊什麼熱鬧?”
江丞相覺得劉奂這就是在羞辱他,羞辱他的氣節。
劉奂見這老爺子對她吹胡子瞪眼,但是死不開口說話,就揮手讓身邊人下去。
“現在我就是大烨闆上釘釘的皇帝了,我的那些兄弟,有一個算一個,被我殺了。我爹……呵……他被我關了。雖然過程不太好,但是就這個結果來說還是好的。”
劉奂的言語裡,說起自己殺了那幾個兄弟時沒有半點波動。江丞相甚至不想看這人一眼。
先帝是将險惡粉飾在自己虛假的表演裡,而劉奂,則是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
“對了,那幾大世家……謝、姚、白、李、姜……”
江丞相聽到如此,想起他最看好的小弟子謝兼,謝家嫡長子,心驚問道:“你……他們怎麼了……”
劉奂的嘴角露出一絲隐隐地微笑:“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男子,斬首,其餘流放蒼庚山北,謝家謝兼,白家白松雲,姜家姜禮現通緝。所有家産……充入國庫。”
“不過後面還逃着的這幾個人會不會被抓回來……那就不是我說了算哦,那就看您怎麼選。”
“你!”
江丞相簡直要一下從床上跳起來,他一把揪住劉奂的領子,劉奂的暗衛猛然跳出來,抽刀而起,被劉奂一個手勢制止了。
劉奂仍然笑得出來,惡劣得像個地痞流氓:“我哪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幾大世家暗地裡做了多少事您不知道?我那幾個兄弟做了什麼腌臜事您不知道?我那爹……呵,先、帝,是什麼貨色您不知道?”
“您一輩子官居高位,遭人豔羨,卻郁郁不得志,真是,奇也怪哉。”
劉奂的話簡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往他心口猛刺。
“先帝手下時,怎麼沒見你如此硬氣?結果這個時候要死要活的?你的氣節原來也是做給世俗看的嗎,江澤山?”
江丞相的眼睛都紅了,他回想起上上任烨君的囑托,這些年雖然身為丞相,卻看着這王朝逐漸衰落下去,而聖上沉迷修仙煉丹,不問朝政。
劉奂的言語,讓他又憤怒,又委屈,又感慨。
“别哭了,我可不會哄人,我還沒把你怎麼樣呢。”
江丞相伸手摸了摸臉,淚濕不自知。
劉奂往懷裡掏了掏,找到個勺子形狀的東西,江丞相認出來了,那是先帝曾經愛不釋手的仙家法器司南上拆下來的。
“呐,這個給你。先帝幹了很多糊塗事,不過還真讓我找到了好東西,這個送給你了。”
江丞相伸手接過,後來這把放在平地可以指明方向的勺子就被他放在書房了。
後來他的書房就變成劉奂的辦公地,那柄司南和各種奏折放在一起。
裴桢一開始以為那是一個特别的筆擱,結果某天劉奂帶着排骨玩,把這把勺給碰到地上,裴桢原本擔心給撞壞了,俯身正要撿起來,沒想到這勺子在地上轉起來,指向了一個方向。
江丞相親自撿起來,愛惜地看了看沒什麼裂紋,又緊張地看了一眼劉奂,見到這人還在忙着和貓玩,沒發現他的動作。
“這是?”
裴桢見江丞相将那勺子放在桌上,勺子又轉起來,重新指向了南方。
“這是那個司南,江卿還留着這個啊。”
江丞相沒作聲,是抱着貓的劉奂在說話。
“司南?是那個司南嗎?海邊那個據說找到蓬萊回來的那個孫超獻給先帝的司南?”
“對啊,”劉奂用手握着貓爪撥弄着那個勺子玩,“被我燒死那個方士獻給先帝的,說是此物指向海中密藏什麼的。其實就是個普通的指南針而已。”
“普通的指南針就騙到了他,該說是他自己騙自己嗎……仙山,長生這些哪有這麼重要……”
劉奂這話說的,仿佛先帝真的已經死了,她在為他蓋棺定論一樣。江丞相多看了她一眼。
劉奂這個小王八蛋,雖然說話是真的氣人,但是她說話算話。
司南——像個明晃晃的秘密,被江丞相放在書桌上,放在奏折邊上。隻要沒有人提起,江丞相也不會說出來其中的故事。
這是一個他決定背叛所謂大烨,效忠這個名為劉奂的君王的秘密。
月亮,一直是各大文人用來寄托哀思,懷念故鄉,感慨理想,比喻愛情等等等等一系列情感的物象。
今日月中十五,夏天天氣晴好,加上之前劉奂提出這天取消宵禁,裴桢覺得是個邀請朋友出門賞月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