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用都沒有!滾開!滾開!”
“賤種!狗奴婢!不準吃!不準吃他們的東西!”
劉奂也看到一路的悲歡離合。
有被強征兵役村中隻剩下老人的村莊。最強健的老人每天拄着竹竿,早上挨個去敲家家戶戶的窗戶,當少了一聲回應時,他總會悲傷而無奈地歎息一聲,卻隻能繼續離開敲下一家的門。
有被屠盡絕戶的無人村。劉奂經過時那裡幾乎隻剩下火災後的灰,屍骨埋在春草裡,金黃的蒲公英從森白的骨骼下頑強探頭開出花來,歸來的鳥兒在寂無人煙的地方放聲歌唱。
有鬧出饑荒民衆相食的地方。人們互相是獵人也是獵物,用生命扮演着大自然的食物網。那時候劉奂差點死了,她離燒熱的鍋隻剩下放血這一步,她用盡力氣将那人一踹,那人餓倒在了火堆裡,動彈不得。
後來劉奂找到蘇夫人,蘇夫人一直沒發現她原來還是個女孩子。
三年前,劉奂殺上皇宮的前一夜找到她說:“說實話,我覺得他們幾個都不太行。到時候誰先殺進宮我就擁護誰繼位。”
蘇夫人遠離權力中心多年,有時候真的很天真,比如她知道劉奂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對權力也不感興趣,下意識認為劉奂會永遠聽從她的安排。
後來劉奂就做了皇帝,為了防止這腦子有時候不太靈光的夫人因為生氣而背刺自己,将自己的把柄,同時也是蘇夫人的把柄明牌給了她。
“其實我是個姑娘。沒騙你,騙你這個幹什麼……我的僞裝是一位江湖人教的……為什麼不能?我為什麼不能當皇帝?你想要幹什麼?你想要對付我嗎?”
蘇夫人心頭的某些觀念早就紮了根。
“我會給你榮華富貴,我會給你無上尊崇。我的把柄在你手裡,你在害怕什麼?我手底下的軍隊明明都是聽你的不是嗎?”
“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你想要抽身離開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你是我現在剩下的少有的幾個親人了,我也不想對你說什麼更加過分的話來。”
“幫幫我,好嗎,姑母?”
劉奂常常能哄得夫人們開心,但是蘇夫人卻不怎麼待見她。
劉奂是個瘋女人,做了皇帝後是個暴君,她抄完了幾大世家後來找的蘇夫人,彼時她的眼角下還有一絲濺起的血迹,她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不知道。
劉奂坐在龍椅上,腦海裡想到的卻是她上輩子從父親那裡聽到的話。
“你要記住,你是家裡的長孫,以後這個家你就是頂梁柱大家長了。你的那些弟弟妹妹,包括你親妹妹以後都看着你、仰仗你。不給你按字輩起名是因為這個字輩不好聽……但是你就是這個字輩最大的孩子,以後你就是家主了。”
“以後要做個有用的人,對社會有用的人……不要哭,哭不能解決任何事。你不要管他們怎麼想,你要知道你自己怎麼想。以後就是你自己獨當一面了,他們怎麼說都是他們的事。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他們能做的事你也可以做,他們不能做的事你也可以做。他們蠢笨是他們的事,我們家的人總是比一般人更聰明的。”
“你把老百姓放在心裡,他們是會記得你會感激你的。我們的老百姓特别單純,你對他們一點好,他們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對你好。縣裡最老那座橋,你知道嗎——那座橋上面長滿草,還有點阻礙航道。旁邊已經有三座新橋了,四車道六車道都有。但是縣裡準備拆掉它的時候,群衆們說,這是縣裡的第一座橋,不讓拆,所以這橋就一直留着。”
怎麼可能是第一座橋,第一座橋明明是那座古吊橋。
但是在人們心裡,這就是第一座橋,那是公家給他們修的第一座橋,那是建設家鄉才有的第一座橋,那是被人們相信被人們愛惜的第一座橋。
她上輩子的爹一門心思在自己的事業上,有點空閑時間大部分也隻是出門喝酒打牌。她從前看着她爹打牌學的牌技都忘記了,她爹天天和她念叨的很多思想她也記不住,她要是能記得住,早去當文科生了,在她眼裡文科生可是很厲害的人。
如果是個文科生的話,來了這個時代就知道該怎麼做。
我該怎麼救他們呢?
劉奂時常會這麼想。
她會畫畫,但是不太精通。她識字,但是不會寫繁體和毛筆。她非常擅長辨認各種動植物,但是學醫也救不了所有人。她擅長整合數據,但是現在天下已經沒有好的君主值得扶持了。
她還剩下什麼呢?她還有什麼嗎?她真的可以去救人嗎?
穿越小說裡面,有志向的女主,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活下去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她是故事裡面的主角嗎?她這種人一般在故事裡都是一些背景闆,反派,神秘的大佬,運籌帷幄的軍師。她的心理描寫都可以花上一整章的篇幅,讀者們說喜歡看她的故事,但是她的故事隻适合出現在文章的細枝末節處。
劉奂一邊想一邊畫,筆下的蘭花已經畫好,靈動得似乎是真正的草木在紙上投下的影子。裴桢和江丞相二人不語,閑适地下棋。
劉奂一般很少說話,因為她腦子裡的東西實在太多太雜,又瞬息萬變,很難和别人說明白,時間久了後她就不說了。
她确實沒什麼特别之處,但是在這個封建社會,她身上留着皇室的血。
這就足夠了,她有曾經蘇家的勢力,有正統的理由。既然這個世道沒有好領導,那她直接自己當皇帝不就好了。就像每次小組作業一樣,組長負責她就做一個好組員,沒有組長那她自己直接上任就好。
很簡單的道理,世道不好就直接換個皇帝吧,順便給隔壁也換了得了。把人命當棋子,為什麼不直接掀棋盤呢?
這樣想着,劉奂一下把裴桢和江丞相的棋盤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