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到達那個聞名三國的黎港時候,已近年關。
黎港是一處大陸東邊的優良深水港,同時也是入海口。
靠近入海口的地方,大陸架平緩,積年累月的河水泥沙沖擊出平坦的灘塗,默默訴說着滄海桑田的故事。
而另一邊是一處海灣,此處海水極深,海面漆黑,故此地被人們稱為黎港。
經過長時間的江中航行,幾人早已習慣了這搖搖擺擺的狀态,再次腳踏實地時候反而有些不習慣來。
謝兼這輩子沒坐過這麼久的船,這艘船在航道上走走停停,經過一處較大的地方就要停一次,故而走得久。
這段時間倒是讓他們恰好熟悉起來,謝兼居然和衛奕有一堆話題,謝遙也漸漸變成一行人的團寵。就是不知道裴桢和那位蘇公子,有一段時間奇奇怪怪的。
謝兼懶得管這些,現在也不覺得劉奂說起食物時候啰嗦了,船上大部分美食的點子就來自于劉奂。
掌勺大廚甚至出于感激,下船時候甚至還送了一大袋子的幹筍。
海邊的風總是帶着一股腥鹹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裡的人喜食海鮮,吃的倒比内陸清淡不少。他們在這裡的第一頓便是一種海蛎煎,裡面加了些韭菜。
衛奕忙着去安排食宿,謝兼為了探聽此地虛實也跟去了。
謝遙則是去了人多處,尋找當地醫師。
裴桢隻得和劉奂一起,跟着劉奂不知道去幹什麼。
裴桢這段時間看到劉奂就會想到她那些話。
劉奂還真是混蛋,說了那些話之後就好像什麼沒有發生一樣。
她想不明白裴桢到底是怎麼想的,遂不想了,拉着他往熱鬧地方去了。
看似其他人都去忙了,他們沒什麼事做,但是劉奂覺得到一個地方去調查當地文化情況很是有必要的。
劉奂很多時候都是了解烨北邊的事情,畢竟自己曾經用腳親自丈量過,而南方也隻是略有聽聞而已。
據說南方的百姓所信奉的圖騰是鳥,倒是像劉奂上輩子南方的楚國圖騰。現在的昭内部也比較分裂,昭王室其實與烨同出一脈,所奉的神明與圖騰是龍。
此地的服飾與語言已經偏向了南方,但是因為是作為樞紐的港口城市,黎港也有着各種來自遠方不同的人。
“上蒼蒼兮不知深,山雲依兮藏鸾和。其羽翯翯兮月盈光,其羽翛翛兮月晦朔。”
劉奂與裴桢遠遠見到那邊有人身着紅衣,臉帶傩面,一手持酒一手持銅鈴吟唱着。
那人的周圍還有另外幾位着黑衣裙、帶着各色傩面、手持竹枝揮灑着的從者。
高台四周滿是百姓,劉奂便拉着裴桢混進人堆。
像是祭祀。
劉奂上輩子也是南方人,但是沒見過這種場面,轉頭看向裴桢,想知道這人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裴桢還真知道:“南方很多地方信奉鸾鳥,鸾鳥是他們的創世神。每年小年時候就會舉行這種大型祭祀。”
他看了看,又加了一句:“現在大概是在練習之類的,正式時候還會有鼓聲和篝火。”
高台上的紅衣巫者繼續搖鈴,唱起古老的祝詞。
“東冥扶木銜兮金烏,落玥兮成珠。燭龍瞑兮有晝夜,萬類息吹兮化雨。鸾羽紛兮星煜煜,鸾聲遠兮雷昭昭。”
“鴻蒙昏兮鸾鳥生,萬八千餘兮振铎。溪飲鹿兮哺明光,角觸兮百卉灼。昆侖上斬兮見山海,宇宙渺兮丘池由。上賜玉鬥轉兮見四時,柱隳兮分寒暑。”
裴桢聽得入神,劉奂也不好聽一半去打擾他。
這回她真的沒文化了,完全聽不懂,隻知道聽個樂子。
随着高台上紅衣人高舉铎鈴,祝詞的唱腔也高昂起來,仿佛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的。
周圍那些黑衣人也開始舉起竹枝揮灑,一同吟唱。
“上杳杳兮不知深,泉瀝瀝兮生靈。艨艟容與兮水将将,河漢交連兮陟蒼穹。乘靈泉兮相追,魂魄流兮列宿。持酒酹兮祖先靈,持铎鳴兮祝穰。”
随着最後那句,為首的紅衣巫者将手中的酒傾倒酹地。
“持酒酹兮祖先靈,持铎鳴兮祝穰。”裴桢不自覺也跟着唱出最後那句,周圍許多人也是如他一樣。
劉奂側目。
這玩意怎麼你也會?
裴桢似是看出了劉奂的疑惑,反而他也有點意外:“這篇祝詞學堂也是要教的。”
頗有一種“這篇課文學校教過”但是自己忘了的錯覺。
曾幾何時,從來都是劉奂對别人說這話的。
每次劉奂都覺得像是回到自己過去的那個世界了,結果總有些不同的地方告訴她,這裡不是故鄉。
高台的練習結束了,高台下的人們也散去做各自的事,劉奂站着,也不知道往哪裡去。
“二位是從北方來的客人?”
一位衣裝華美,從者衆多的二十多歲女子忽然同他們搭話。
對面的人梳着婦人發髻,面容清婉,但是目光有神,頭發與服飾一絲不苟,看起來幹練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