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奂繼續說：“好了，不必在意這個。我對同性沒想法的。”

劉奂隻知道正經男子最讨厭此類同性戀，卻不知道裴桢早已動心。原本裴桢被她那類似于鐘意的話所驚喜，卻又因為這後半句渾身冰涼。

此刻他覺得有些冷了。

“咳咳……您還是走吧，萬一我将病氣過給您就不好了。”

此刻裴桢是真的不想見到劉奂了。

劉奂卻坐在床邊了：“沒什麼病氣，你需要人照顧。我就在這裡。”

她又道：“我就在這裡，你睡吧，待吃飯時候我再叫你。”

裴桢沒說話，他合上眼睛。

劉奂今天出門走得急，沒有帶上她那個裝着茶葉的香囊，反而隻有一種裴桢說不出的味道。

就好像枝頭霜雪消融時候，沾着白水的綠芽萌發般草木味道。

劉奂不說話時候存在感很低，但是裴桢就是能感覺到她在那裡，她在注視着他。

裴桢沉入昏暝的夢中。

劉奂低目看着裴桢。

裴桢眼角那顆小痣愈發勾人了。

劉奂腦子裡面突然響起了這句話。

裴桢這段時間住在這間屋子，将這裡沾染上他的味道。

劉奂鼻子比較靈，能夠聞到一些人身上他獨有的味道，恰好裴桢身上也有這樣的。劉奂很難形容，隻知道這是人的味道。

裴桢不高興的時候眉頭會微微一皺，又假裝什麼也沒有，斂起他那仿佛喜鵲尾巴一樣閃着光澤的眼睛。

他剛剛不高興了？為什麼？

劉奂問着自己，但是沒有答案。

劉奂在裴桢身上可以看見曾經自己的影子。

他們曾經都是年輕的天才，人生順遂，站在最前列的人。

但是裴桢比她單純，比她光亮。劉奂的生命在那邊，那邊是到不了的故鄉，再也難以相見的過往。

劉奂難以察覺出這種複雜的心情是什麼，但是她知道，她嫉妒裴桢。

嫉妒他的天賦，嫉妒他的皮囊，嫉妒他的人生。

我為什麼不能如裴桢這般呢？

劉奂将自己心中思緒一一收好，擡眼見陽光透過白色窗紙照進來灑在裴桢肩頭，而她坐在陰影處，哪怕身邊火爐再旺她也覺得渾身發冷。

之前下了那麼久的雪，今天好不容易雪霁晴初，鳥兒都飛出來，在枝杈間上上下下，路過這扇陽光照進的窗子，在白色窗紙上留下它們一瞬的影子。

劉奂覺得，自己就好似這鳥兒，在這陌生年歲，在不知道向着何處發展的曆史中，留下這窗紙上一瞬的影。

就算她的骨灰埋入青山，混入滄海，飛向高天，橫跨千千裡，等待萬萬年，她也回不去了。

但是人生和命運總歸是有理由的，她跨越不可思議的時空，來到這裡，一定是有什麼她必須去做的事，有她必須去見的人。

劉奂覺得，裴桢算是其中一個。

劉奂很嫉妒他，她也知道隻有喜歡才能有這樣的嫉妒。

劉奂坐在裴桢身邊待了整整一天，裴桢每次醒來時候都發現劉奂在看着那扇窗子。劉奂說她在想事，不必在意。

裴桢這病來得快，去得快，第二天便隻剩下流鼻涕咳嗽這些情況。劉奂覺得可以考慮再次啟程的事情，于是找衛奕去見了尚在黎港的親衛，交代了一些事宜。

劉奂尚不知道自己這一系列的做法，讓南邊的劉宓措手不及。

昭都，宮廷。

劉宓神色隐有怒意，面前的暗衛跪倒在他面前。

要不是劉宓要面子奉行喜怒哀懼不露聲色，不然他早就袖子一甩罵人廢物再叫人給這人拖下去了。

岑霜侍立一旁，聽到暗衛的禀報就知道要遭。

劉奂既不清洗朝堂也不說要和誰算賬，反而忙着頒布公田令試圖改革。

叛軍也不管，抓到叛軍就丢去挖水渠修路，劉宓費心找出來的那麼多人馬統統被劉奂當成全國巡回的工程隊了。

這人的做法真的太不符合套路了，真的很難猜，從第一步就不按常理走。

真是服了。

劉宓早該知道，劉奂這種不正常的人怎麼可以按常理判斷，就那個打來昭都又揮揮袖子回烨都的做法，怎麼可能是正常人。

好像劉奂就隻是來昭都做客了一樣，甚至連伴手禮都沒帶，當時也沒有對昭國國君動粗，直接走了，走了。

這次秋天，他們還給烨遞了國書，都承認自己是他藩屬了，結果烨理都沒理。

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态度是最搞人心态的，劉宓沒有和劉奂直接對上過，這回還隻是他在暗，劉奂在明這樣的搞對方，劉宓都覺得自己好像惹了一條瘋狗似的。

作為人，怎麼可能知道瘋狗的想法是什麼。

“這個劉奂真是……他是個正常人嗎？”

岑霜不說話，劉宓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簡直就是白問，答案明擺着呢。

“算了，調整計劃，先把重點放在燕那邊。”

燕和烨的矛盾，既然烨這裡挑不起來，那就從燕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