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是李獵的生辰,李可為又好容易回府一趟,下人們忙裡忙外整日不得歇息,晚膳又是老爹親自下了一碗鮮面給女兒吃,寓意孩子以後順遂平安,長樂無憂。
李獵穿着那身淡紫色渙華錦做的衣裳,雙平鬟上帶着桂花模樣的小簪,小臉紅撲撲的,牽着那隻洗得幹淨蓬松的小紅狗,這隻非常機靈的小紅狗被李可為親自取名為李喏喏,意指它人喊必答,乖巧可憐。
李獵抱着李喏喏和阿秃的狗弟狗妹耍了一通,或許是今日太激動,李獵到底疲憊下來,還沒到房裡呢,就依偎在乳母的懷裡睡着了。
莫媽媽單邊手抱着她,對阿秃豎起手指叫他們噤聲,示意下人把班子裡的人送回他們歇的小院裡,又吩咐小紅把李喏喏牽走,園子裡其他人臉上喜意未消,強壓着嘴角不出聲。擡起頭瞧瞧外面,李可為犯了酒瘾躲開李獵拉着許先生非要飲上幾杯不可,到現在兩人還沒回來。
一面輕輕拍打着李獵的背,莫媽媽支使當歸去告訴李可為一聲,就說小姐累得眯上眼睛了,請老爺不必急着回來。又叫舒兒看好浴房,她等會就抱李獵去洗洗。
院裡的人聽莫媽媽的吩咐逐漸散開,剛清淨沒一會兒許多人說話的嘈雜聲,淩亂的腳步聲就一股地往這邊來,吵得莫媽媽直皺眉頭,剛想吩咐人去瞧瞧,李可為就帶着許先生,小紅大步邁進院門。
“爹?”李獵還沒睡沉,被這樣大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地撐起眼皮看向父親,嘟着小嘴喚道。
因為喝過酒,李可為的臉龐微紅,但是他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走到女兒跟前,伸手摸摸李獵的腦袋,語氣歉然:“獵兒,前頭又有戰事了,爹今夜就得走。”
李獵努力撐起眼皮,掙紮着頗有些不可置信地努力坐起來:“爹?馬上,馬上就要走嗎?”
“是啊,爹馬上就要走,獵兒在家乖乖的。”李可為從莫媽媽懷裡抱過李獵,有些愧疚地說,“爹一得空就回來看看獵兒。”
“大人。”跟在後面的兵士忍不住催促,李可為又摸摸李獵的小手,用胡子蹭幾下她的小臉,又把她交到莫媽媽懷裡,囑咐後者:“天氣涼了,快把獵兒送到房裡睡。”
“是,老爺,老奴知曉了。”莫媽媽抱緊回到懷裡的李獵,躬身行禮。
匆忙再瞧李獵一眼,對她說最後一句:“獵兒乖,爹忙完了一定回家。”
趴在莫媽媽的肩膀上目送着父親離去,李獵眼巴巴地夠着脖子看,直到父親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才委屈地把臉埋進乳母的肩窩裡,沒一會兒莫媽媽就感到肩上那塊的衣裳被液體浸濕了。
抽抽噎噎地哭一會兒,不知道是因為今日實在太累還是怎得,李獵又慢慢睡着了,莫媽媽用熱巾子仔細地給她擦幹淨臉,塗上香膏以免李獵明日起來皮膚緊吧吧的,崩得生疼。
怕再把李獵叫醒洗漱又惹得她哭,莫媽媽隻是把她外面穿的比甲脫了,就把小姑娘放到榻上。
這一覺李獵睡得并不沉,恍恍惚惚間,她能聽見巨大的喊聲與紛亂的腳步聲,但眼睛睜不開,整個人她仿佛沉到很深很深的水裡,身上很重,放在身側小手擡都擡不起來,鼻子裡,嘴巴裡甚至眼睛裡都有水不停地往裡灌,濕濕的頭發拽着她往下,李獵的嗚咽和尖叫被擠在嗓間。
“砰!”門被推開了,李獵猛地睜開眼,淚水一瞬間噴湧而出,她轉頭看向屋門方向,莫媽媽帶着白術當歸幾個跑進來,李獵還來不及吐半個字就被乳母緊緊地塞進懷裡,莫媽媽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浸濕了,貼在身上,她在其她人的簇擁下抱着李獵往小院外跑。
外面仍是黑夜,隻有護在身側的侍衛們手裡提着的燈籠散出慘淡的光。
頭頂在莫媽媽的懷裡,李獵的身子都在發抖,牙齒發出“哒哒哒”的磕碰聲,她的耳朵緊緊貼在莫媽媽的懷裡,乳母胸腹間傳來的極速跳動帶動着她自己的呼吸也不斷加快。
冷風裹着身上那件渙華錦做的衣裙上淡淡的香氣,一股腦地灌進李獵的鼻子裡,心砰砰跳着,小姑娘嘴唇發紫,眼珠向上翻動,沒一會兒就暈過去了。
迷迷糊糊地,李獵聽到有狂躁的狗叫傳來,“嗚嗚嗚”的咆哮逆着風鑽進她的耳朵裡,乳母抱她這樣快地跑動着,刀劍磕碰的聲音卻時時刻刻在周圍炸響,叽哩咕噜的叫喊也鬼魅一樣貼在她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