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一就有二，白泷已經知道殺了David幾乎等于無事發生——隻不過就是明天刷新的時候好感值再減一百，那又怎樣？

已經負了六百了，還差那一百嗎。

其餘的NPC也會當做無事發生，仿佛他們都隻是配合着David折磨玩家的，David一死，他們就像《模拟人生》裡的小人，自己會找别的事做的。

“今天就到這裡，領導自己打車回家吧，員工回公司加班去。”白泷去把坐在沙發上喝酒的、露台上抽煙的、池子裡跳舞的，通通趕了出去。

包廂裡，隻剩下他們四位玩家。

“我們對齊一下顆粒度。”白泷說，“抓緊時間，我就直接說了。第一，關于自己的名字，方遒有沒有去找你們？”

三個女孩子坐在沙發上，都點了點頭。酷露露朝他攤開手，掌心裡隐約閃爍着金色的字迹，正是用【銘刻之筆】寫下的她的名字。

“好。”白泷繼續說，“第二，關于這個副本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多少？”

三人互相看了看。

“我們在做一個史詩級的、跨時代的遊戲。3A已經不值一提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5A大作。”酷露露說，“但是我畫圖組長都不讓我自己畫，他說沒必要，網上找别人的東西改一改，讓AI融一下就可以，别找那幾個有法務部的。”

“别看我，我在對賬，什麼也不知道。”珂珂說。

尤莉娅也搖了搖頭。

“我們對副本故事知之甚少，我想解鎖劇情。”白泷說。

“何必解鎖劇情？能通關不就行了。”珂珂頓了頓，“再說了，一個遊戲公司，能有什麼隐情？做出來的遊戲都是垃圾？”

酷露露深以為然：“我第一天就在懷疑這件事了。”

珂珂則不以為然：“那咋了？活人祭祀還算是封建糟粕，必須加以制止，但是遊戲公司做垃圾遊戲不是很正常嗎？資本家，都要賺錢的，光喊着什麼夢想啊羁絆啊，是吃不上飯的。”

白泷歎了口氣。

他總覺得這遊戲雖然有些場景和文案偷懶，其中的表達卻并不是含糊的。

遊戲也是制作者的作品，玩遊戲的過程不啻于與制作者的靈魂對話。白泷可以輕易地分辨他們誰是想做遊戲、給玩家帶來快樂的人，誰是想賺錢、把玩家當成韭菜的人。

盡管Apeiron遊戲一副資本主義做派，把玩家坑得團團轉，可遊戲内容倒真的不乏閃光點。白泷甚至隐約覺得，Apeiron的制作者會是一個和他很相似的人。

白泷對遊戲是一個有追求的人。

但是，旁人卻并不這樣。

“至少，解鎖副本劇情能帶來熱度不是嗎？”白泷換了個方向煽動，“我們已經上了兩天班了，直播間數據肯定不好看吧。”

誰家好人下了班還要看别人怎麼上班啊？

白泷看了看自己UI界面的右下角，盡管他已經很努力地和NPC麥麸了，但直播間的觀衆才2000左右，打賞更是好久都沒有收到了。上一個副本他接近通關的時候，直播間裡可是有1萬人呢。

“我隻是在副本掙紮的普通玩家，沒什麼誓要拿下新人榜第一的遠大抱負。”珂珂别過頭，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但是，你要探索副本，我會幫忙的。”

白泷：“？！”

他看着珂珂頭頂的好感值，從【0】變成了【80】。

白泷笑了笑。

“别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看着我。”珂珂不自在地說，“……寒澤肯定要說我腦子被驢踢了。”

白泷便把剛剛在保潔阿姨得到的信息簡要地說了一遍，并說：“還有三天的時間，明天不要光顧着上班，向老員工打聽打聽公司以前的事情。上班賺的錢都是給老闆的，摸到的魚才是自己的。”

白泷固然也可以自己一個人探索副本支線，但是像之前那樣受千夫所指，感覺實在不好。

他是空心的稻草人，必須要獲得很多很多的愛，才能被填滿。哪怕是短暫的，哪怕是虛拟的。

“回去睡覺吧。”酷露露打了個哈欠。

白泷推開門，走入貼着薔薇花壁紙的走廊裡。他忽然之間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他走了幾步，酷露露、珂珂随後，尤莉娅最後一個出來，推開的門緩緩合上了。

“不對！”

白泷突然反應過來，跑回去抵住門。

“啪嗒。”

然而在他摸到門的一瞬間，推拉門已經自動關上了。

“怎麼了怎麼了？”酷露露湊過來問。

門明明沒有鎖，卻怎麼也推不開了。

“現在是淩晨。”白泷咬牙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麼？”酷露露還是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看着和門較勁的白泷。

“太安靜了。”尤莉娅說。

她的聲音很輕。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化。一陣迷幻的眩暈感襲來，牆紙上的薔薇花旋轉、生長，最後将整個走廊都變成了布滿荊棘的迷宮。

“嘶。”

白泷原本正在推門，那門卻變成了一堵厚而高的薔薇花牆，生長出來的荊棘劃破了他的指尖，鮮血瞬間被荊棘吸收了。

白泷身上還殘留着殺David濺到的血，荊棘似乎嗅到了那股鐵鏽味，又朝白泷伸了伸荊條，仿佛要擁抱他。

或者是……吃掉他。

“完了。”白泷看了看狹窄的迷宮甬道，用不了多久，荊棘叢就會将他們徹底包裹其中，“我們快跑！”

“昨天還好好的啊！”酷露露大喊，“怎麼跑？！”

白泷：“貼着一側的牆，一直跑，就能跑出迷宮！”

四人拔腿就跑，薔薇迷宮似乎察覺到了獵物們逃跑的意圖，荊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

貼牆跑是最笨的方法，卻也是最穩妥的。

酷露露終于得以發揮移動S的優勢，衆人還在後面跑着，她就已經從前面轉頭，對他們大喊：“死路！回頭！回頭！”

白泷絕望地跟在爆沖的尋回犬後面跑着，總覺得這樣的事情在短短兩個副本中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在逃跑？

什麼時候才能遇見怪物直接莽，咻咻咻掏出一堆金光閃閃的道具，大喊着什麼天之财寶、王之鎖就把它們全秒了？！

“我們、能不能、長點志氣啊！！！”

酷露露無暇回答白泷的控訴，迷宮甬道仿佛永無止境，她像一架小坦克正轟隆隆地開路，前方驟然開闊，她急急刹住了車。

珂珂、尤莉娅、白泷接連撞上，四個人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摔成一片。最後一個撞上的白泷最先爬起來，暈頭轉向地問：

“我們這是跑出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