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像被卷入滾筒洗衣機裡攪了三天三夜,傷痕累累,饑腸辘辘。
暈眩,窒息。
眼睛和喉嚨被糊住了,視線朦胧,呼吸阻塞。
旋轉的黑白萬花筒中,有一隻巨大的眼睛盯着他,耳畔回蕩着明顯不屬于此間世界的呢喃,試圖将他的意識帶往遙遠彼方。
白泷咬破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彌漫的瞬間,疼痛将他從精神值持續下降的幻覺中短暫喚醒。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坐在一個礦洞中。
煤油燈亮着,礦洞裡全是綠瑩瑩的蜥蜴人,或在開采,或在推着礦車。他們的尾部都長着一種銅角質環,随着他們的行動而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白泷還沒有完全理清楚思路,忽然就感到胃裡一陣翻湧,哇地一下嘔出來。
在《厍村喜事》裡吃下玄蛇之實的記憶洶湧而來,在眼前的暈眩中,嘔吐物仿佛與那枚漆黑的玄蛇之實重合起來,蠢蠢蠕動着,叫嚣着。仿佛它還存在于白泷的身體裡,轟隆隆的聲音不是遠方的驚雷,而是它們正在吞噬着他的血肉,将他也肢解成屠宰廠裡的碎塊。
精神值跌破【50】。
冷靜。
冷靜。
白泷不斷地暗示自己,他已經安全地從那座村莊出來了,不會再有危險。然而沒有什麼用,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意識不斷墜落,最終跌入一片徹底的黑暗。
白泷睜着眼睛,無神地望向他的幻覺。
……有人從浩瀚如宇宙的幽冥之間,摘下兇神惡煞的彩繪傩面,向他走來。
青銅鈴铛在耳畔輕輕搖晃,鈴音清脆而悠遠,一響接着一響,喚回了白泷瀕臨破碎的理智。
一枚親吻落下。
“……好了,你安全了……”
心髒仍然在劇烈跳動。
視線重新聚焦,精神值也不再下降,緩緩恢複到了【60】。
蜥蜴人注意到了蘇醒的白泷。
幾隻蜥蜴人站起來,圍了過來。白泷心說不好,他才剛剛脫險,腦子裡一團漿糊,實在難以對付新的危機。
但是他們隻是圍了過來,用白泷聽不懂的話交談了幾句。蜥蜴人的語言很古怪,有很重的喉音,還會用到大量的彈舌和響尾,就像在演奏重金屬交響樂。
他們交談完之後,其中一隻蜥蜴人端了一碗水給白泷。
白泷看着他過長而鋒利的指爪都浸在水裡,碗裡還浮着煤灰。他接過了,卻警惕地沒有喝。
送水的蜥蜴人退了回去。
他們面面相觑,接着,有一個蜥蜴人像是被派出來的代表,坐到了白泷身邊。
他醞釀了一會兒,突然發出了哼哼唧唧的嗚咽。
白泷:“……”
白泷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蜥蜴群看他沒有反應,漸漸變得躁動。被派出來的蜥蜴人也愣了一下,然後哭得更賣力了。
白泷:“……”
一個拄着拐杖的蜥蜴人老者,在衆蜥蜴的簇擁下,向他走來。
“泥嚎。”他的發音奇怪,“不是泥嗎?”
白泷問:“什麼?”
“他咪說,有一個看起來很好使喚的玩家,”蜥蜴人老者說,“隻要在他面前哭,他就會幫忙。”
白泷:“……………”
“所以你們是找我幫忙的啊?!”白泷難以置信地問。
蜥蜴人老者點點頭:“窩們的族群遇到了唔法解決的困難,已經走投無噜了。”
白泷仰頭望天。
他懷疑這群蜥蜴人在賣萌,并且有證據。
“好吧。”白泷歎了口氣,“既然你們知道我會幫忙,那你們也應該知道,我是要報酬的吧?”
“叽道。”蜥蜴人老者說,“但是,如泥所見,窩們隻有這一座礦洞。”
在他的示意下,幾個小蜥蜴人推着堆滿了閃閃發亮的珍稀礦石和能源核心的礦車,走了過來。
白泷的眼睛都看直了。
“如果泥能幫窩們,這些都送給泥。”
“成交。”白泷抓了一把能源核心,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先收點定金。”
“對了,我的同伴……”白泷想到酷露露和藍铟,他不見了,他們一定很着急,得想辦法告訴他們他在這裡。
話沒說完,另一個蜥蜴人又被推到蜥蜴人老者面前,大家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麼。
蜥蜴人老者看向白泷,為難地說:“窩們的同伴,被泥的同伴傷了,泥有沒有辦法揪揪他?”
還揪揪他,我揍揍他也沒用啊,白泷心裡好笑。
白泷看向被衆蜥蜴圍着的推車上的蜥蜴人,這大概就是将他從山谷裡一路引誘過來的那一隻。他的表情十分痛苦,響尾的角質環上插着藍铟的青銅彎刀,黑綠色的血流了一地。
青銅彎刀紮得很深,還在嗡嗡地振動。
“拔不出來。”蜥蜴人老者說。
白泷也束手無策:“這……”
白泷話音未落,蜥蜴族領地中央的沼澤漩渦中,驟然沖出了一隻速度極快、包裹着淤泥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