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瞳孔中驟然凝結出一柱星曜石結晶體，像鋼筋般直直刺向藍铟的胸膛！

藍铟在跳躍滞空的瞬息之間轉向，避開星曜石結晶，而後從半空中墜落到地上。

地面上，無數蜥蜴人大軍，頃刻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

“你懼怕什麼？”

“你懼怕什麼？”

“你懼怕什麼？”

白泷頭疼欲裂，像是有一隻冰冷的手術鉗生生鑽入了他的腦子裡，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手術鉗在他的記憶之海裡肆意翻找。

他拼命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不，不是黑暗，“黑暗”也是一種存在，而眼前隻有一片混沌，一片虛無。巨大的難以名狀的混沌虛無包裹着他，白泷低頭，隻看見在這片宇宙遺落的罅隙裡，自己的身上虛虛散發着朦胧的白光。

那光如燭火，如螢火，微不足道，仿佛随時都會被深淵吞噬。

“噢……你懼怕死亡，這是人之常情。”

古神的聲音在罅隙間響起，白泷卻不知道祂在哪裡。

無數死亡的圖像開始在白泷眼前沉默地放映，像空無一人的電影院，他是此間唯一的觀衆，觀賞着獨屬于他的走馬燈。

在厍村，被三十六個村民圍堵毆打而死的白泷。頭骨盡碎，身體扭曲，眼珠從眼眶中脫落，掉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在厍村，吞下蛇神之實，被繁殖的紅蛇食盡血肉而亡的白泷。身體和四肢瘦得隻剩一層皮包裹着骨頭，腹部卻比十月懷胎還要腫脹，生生地被撕裂，腸子流了一地，無數密密麻麻的紅蛇從撕裂的傷口裡爬出來。

在21世紀遊戲公司，被王依然追殺而死的白泷。電梯裡紅燈閃爍，半顆腦袋被鋼筋貫穿的女孩露出殘忍的笑，電梯廂從26樓墜落，隻剩一攤混着血的肉餅。

在21世紀遊戲公司，溺斃在遊泳池而死的白泷。像一面泡發了的腫脹口袋，白花花地漂浮在水面上，已經開始腐爛。

白泷想吐，頭疼得幾乎欲死。

AI系統每隔幾秒就提醒他：

精神值僅剩【30】，請玩家盡快采取措施，否則将觸發【Death Ending】。

精神值僅剩【20】，請玩家盡快采取措施，否則将觸發【Death Ending】。

精神值僅剩【10】，請玩家盡快采取措施，否則将觸發【Death Ending】。

古神的聲音卻不依不饒：

“你還懼怕被遺忘，不再有人注視着你。”

畫面上，變成了白泷直播間的彈幕、論壇的帖子。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交流着：你知道嗎有一個叫做白泷的新人？你看了嗎白泷最新的副本？他又想出了歪點子，從怪物手底下逃掉了。他又在做支線任務。他又打敗S級BOSS了。

白泷真可愛，真漂亮，真帥氣，真英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一直看着他。

而後，這些彈幕、帖子，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他們轉向了别人。

“噢，小可憐，看看你内心深處最隐秘的嫉妒吧。”

畫面上，所有人都轉向了藍铟。

他們看見的、讨論的，都隻有藍铟：男人中的男人！S級中的S級！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存在呢？神以完成畢業設計的精心創造了他，别人都隻是泥點子而已。

“你覺得他太完美了嗎？有S級的實力，甚至還有與之匹配的外貌。你懼怕他搶走你得到的所有喜愛嗎？即使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隊友，你卻常常覺得，他還是死了比較好嗎？”

“我……沒有……”

“你太知道愛是輕易就會消失的東西，而你走在萬丈深淵之上，能依賴的卻隻有愛編織的繩索，你當然要拼盡全力抓住它。不用否定它，這也是人之常情，小可憐。你要向我忏悔你的罪孽嗎？”

白泷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虛空。

“好了，讓我看看下一項是什麼，你還懼怕什麼……”古神的聲音頓了頓，接着有一些疑惑，“嗯？這是什麼？”

畫面上，雪花點閃爍。

黑暗。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古神暴躁的聲音傳來，接着巨大的眼睛驟然現身于虛空中，幾乎貼上了白泷的臉。

“我是遠古的神祇，我比你們人類所知的永遠還要久遠！我是全知的神！我是全能的神！”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區區人類！蝼蟻！蜉蝣！為什麼還有我無法窺測的東西！這到底是什麼？！”

白泷垂着頭，幾縷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隻能看見那精緻小巧的下半張臉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精神值停在了【9】，不再下降了。

他想明白了一切，笑得越來越愉悅，越來越漂亮，并且精神值開始逐漸回升。

“你在笑什麼？你在笑什麼！”古神尖叫。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最懼怕的東西，對吧？突然發現自己并非全知全能，很不好受吧？”白泷擡頭，眼裡還殘存着痛苦的淚水，眼睛卻那麼黑又那麼亮，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小朋友。

白泷望着古神，笑着說：

“你永遠也無法窺測我，因為我在你之上的維度。”

“不可能——”

“你為什麼在我之上的維度！你是誰！你來自哪裡——”

“噓。”白泷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眼底有一絲冷意，“這是秘密。”

白泷用自己的精神力，從古神壓倒性的精神場中撕開一條縫隙。他周身的朦胧白光越來越強烈，巨大的眼睛無法直視這白光，隻能不斷地合閉、尖叫。

接着，所有的觸手一瞬間全部收回，而他從高空中墜落。

像一隻失翼的孤鳥。

白泷垂眸，輕輕地說：

“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