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像是徹底把自己關進了一座無聲的堡壘。

白羽辰站在他身後，手指緊了緊外套，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句“淩霄，我站你這邊的”說出口。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太輕太遲了。

宿舍的燈在淩晨三點熄滅。

風繼續吹着，拉扯着夜晚未眠的沉默。

星海大學食堂二樓，臨窗的位置，李明澤捧着一杯溫牛奶，張宇航手裡拿着個肉松面包，兩人面對面坐着。

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壓着整個校園，連走廊上的腳步聲都顯得格外寡淡。

“你有沒有覺得……”李明澤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他們倆是不是……第一次這麼久不說話？”

張宇航撕下一小口面包，嚼了嚼，沒回答，隻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對面的李明澤。

“以前，不管項目多忙，起碼晚上能在宿舍聽到他們讨論實驗吧。”李明澤又低聲嘟囔着，“就算是吵，吵着吵着過幾天就和好了。”

張宇航低低笑了一聲，聲音卻帶着些沒來由的苦澀。

“以前是默契合作。”他慢悠悠地說，“現在不一樣了。一到真正要署名字、要分方向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李明澤盯着牛奶杯上漂浮的一圈奶泡，小聲補了一句：“也正常吧……越是在意的人，越容易傷人。”

張宇航咬着吸管，目光飄向窗外，半晌才笑着搖了搖頭。

“問題是，他們倆啊，根本沒想傷彼此。”

“隻是不知道怎麼說，隻能憋着，硬生生把傷口頂開了。”

李明澤捧着杯子，歎了口氣。

他不是沒見過感情淡的搭檔吵架。那種吵完就算了，誰也不放在心上。但夜淩霄和白羽辰不一樣——他們太在乎了，所以哪怕一分歧，就像往自己最柔軟的地方狠狠紮一針。

沉默了好一會兒，張宇航突然咕哝了一句：“早知道……早知道那天就不該讓他們兩個一起熬到那麼晚。”

李明澤失笑：“這能怪你嗎？這段路，他們總得自己走。”

張宇航沒吭聲，隻用吸管攪動着杯底的糖水，看着漂浮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

“……希望他們别把這段感情，也一塊弄丢了吧。”

他聲音很輕，像是怕被風聽見似的。

畫面切回宿舍。

夜晚的宿舍靜悄悄的，隻有電腦屏幕上偶爾閃爍的待機光點，和窗外微弱的風聲。

白羽辰靠在椅子上，身上還穿着實驗室那套深色外套，手裡捏着沒拆封的藥片包裝，眼神卻空落落地落在對面空着的位置上。

夜淩霄今天又沒有回來。

電腦桌上，夜淩霄留下的一疊資料被整整齊齊壓在筆記本下，像是他離開時特意整理過的。書架上，他最常翻的那幾本專業書也靜靜地靠在那裡，沒有再被動過。

——好像一切都還在，可人已經漸漸離開了。

白羽辰靠在椅背上，盯着那把空空的椅子，眉頭擰成一條細小的弧度。

他想起以前，每次趕項目，夜淩霄都會熬夜到很晚。那時候，他總會故意拉着人早點回宿舍，說是怕他猝死在實驗室。夜淩霄雖然嘴上不服氣，但每次都會聽他的。

可現在，夜淩霄甯可留在實驗樓，甯可避開他，也不願意一起回來了。

白羽辰垂下眼眸，手指在藥片包裝上無意識地按出一條條褶痕。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自己。

明明曾經那麼自信地以為，隻要他們兩個人齊心協力，就可以抵擋一切風浪。可現在，連怎麼靠近彼此，都變得步步躊躇了。

宿舍的燈光柔和又蒼白，灑在兩張彼此沉默的桌面上。

桌上有他們未完成的實驗模型，有一起熬夜定下的項目規劃，還有一本被夜淩霄留在桌角的鋼琴譜集。

白羽辰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琴譜封面上的名字。

《慢熱》——獻給最珍貴的人。

他閉了閉眼，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祈禱。

然後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條細縫。

夜風灌進來，帶着實驗樓方向隐約的燈光。

他眯着眼看過去，仿佛能透過那片黑暗，看見另一個人也在不遠處孤獨地熬着夜，倔強又沉默。

就像曾經，他們第一次在琴房遇見時那樣——

明明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夜晚的宿舍，靜得幾乎能聽見秒針滴答的聲音。

夜淩霄推開門時，愣了一下。白羽辰沒有像往常一樣窩在書桌前，而是坐在靠窗的床沿上，身影半陷在夜色裡，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根隐忍到極緻的弦。

房間裡隻開着一盞小燈，光線昏黃又局促。

夜淩霄換鞋的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走進來時，他的指尖微微收緊，眼神淡淡地掠過白羽辰。

空氣裡有種沉甸甸的壓抑。

白羽辰低頭盯着自己的手，像是醞釀了很久，終于擡起頭，聲音沙啞又低緩地開口：“淩霄，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夜淩霄站定，垂眸看着地闆。片刻後，他冷靜地答：“我沒生氣。”

白羽辰的指關節微微收緊。

夜淩霄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隻是……不知道，我們現在算什麼。”

白羽辰怔住。

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麼鈍器撞了一下，遲鈍又疼痛。他一度以為，哪怕争執了，隻要時間過去，一切還能像從前那樣，自然地慢慢彌合。

但夜淩霄的這句話，輕描淡寫，卻像是把他們之間的距離用刀鋒生生剖開了。

宿舍的燈光暖黃而模糊，夜淩霄的表情被柔光映得溫和平靜，可那平靜下藏着的，分明是壓抑太久的疲憊與受傷。

他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風吹落的樹葉：“你知道我不是在争第一。”

白羽辰屏息聽着，胸腔微微發緊。

夜淩霄擡眸看他一眼，目光清晰又沉靜，像在給自己判決。

“我隻是想知道，在關鍵時刻，你會不會選我。”

——不是選勝負，也不是選結果。

隻是選我，作為一個人，作為搭檔。

白羽辰的喉嚨動了動，像是有什麼堵在那裡，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以為自己早就給了夜淩霄答案。他以為隻要繼續并肩走下去，就是答案。

可原來，在那些不經意的小事裡，他早就讓夜淩霄動搖了。

宿舍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夜淩霄沒有等他的回答，隻是自顧自脫了外套，動作一如既往地利落安靜。

白羽辰想伸手，想叫住他，想解釋什麼，但最後，隻剩下指尖在膝蓋上微微蜷緊。

燈光被關掉。

夜色湧進來，把房間塗上了一層冷冷的灰藍色。

兩人各自躺回自己的床鋪，背對着彼此。

可夜淩霄閉上眼，覺得那一臂遠得像一條無法逾越的河，冷得讓人發抖。

白羽辰也躺着，盯着天花闆，眼神空茫。

他從沒想過，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明明不過是一場分歧，明明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此刻，他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

哪怕相隔這麼近，他們之間的河，已經悄無聲息地泛起了裂痕。

夜風從半開的窗縫溜進來，帶着微微的涼意。

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就這樣，在彼此聽得見呼吸的距離裡，沉默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