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汗打濕的衣服粘黏在皮膚上,很不适,而且很冷。
眼皮也頻繁地亂跳,十分神經質地抽搐着。
是太緊張了嗎?是不吉利嗎?
多久沒有體驗過這麼不舒服的感覺了?幾百年?幾千年?
陳歡言忽然不合時宜地開始回憶,他想起他們還住在百興的時候,想起他躲避監視,偷偷上黑網聯系偷渡的中介;想起酒酒不舍地在她心愛的小工作台前打包行李;想起再早一些,她凝着探究的眉頭,把家裡的機械産品拆了個精光。
然後,想起那個光污染泛濫的吵鬧夜晚,他從垃圾堆裡撿到一個珍寶。
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也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報了文物宮的修理崗位,人生第一場面試,那時也像現在一樣緊張嗎?還有他倉促又突兀地給小宜打電話,想求她挂名給酒酒當媽的時候,也很緊張嗎?
是了,可緊張了,這麼一想的話,那好像還是給小宜打電話更緊張。
陳歡言的嘴角擡了擡,卻很苦澀。
進度才到71%,但他怎麼感覺,已經過了比他這一輩子還要漫長的時間呢。
他知道現在不該任憑思緒亂飄,可他已經完全控制不住了,就如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濕、黏、冷、跳動的眼皮,和愈發顫抖的身體。
他早已超過極限了。
然而,伍豪已經逼近,瞬間攻到了眼前,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
陳歡言認出了這個人,接他回毒幫時曾有過短暫的接觸。為什麼他會發現自己,是橘莉的術法失效了嗎?橘莉失敗了?死了嗎?那酒酒呢?
他又低頭,看見術法并未失效,他和拎着主機與尋寶機的大機甲,都還是透明的啊?他不太明白。
他過載的大腦太卡頓了,飛出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和先前的回憶混雜在一起,叫他的身體做不出任何反應。
身體仍在機械地傳遞着數據,哪怕他親眼看着伍豪的攻擊是直沖他的方位而來的,顯然是目标明确。
“哐”的一聲,陳歡言還以為自己被打中了,必死無疑。
結果,隻是機甲的艙門彈開的聲音而已。
艙門也就容一人通過的大小,大桌型的主機隻好遺落在外面,而陳歡言和尋寶機行李箱,被機甲的另一隻大手一把丢進了艙内。
“給你留了條縫操作傳輸,但是爸爸你要抓緊了别掉出去啊!座位上有安全帶,記得扣好!”是酒酒的聲音。
......太好了啊。
陳歡言想,他不用死了,酒酒也沒事,真是太好了啊。
可他沒安心過一秒,就意識到,現在對上那個恐怖的伍豪的人,是他家的酒酒啊。
他那個才十二歲,才剛剛長出靈根的,小小的女兒。
她操控着機甲,機甲的手中卻拎着一條不知道哪裡來的,沒見過的長鞭。
酒酒從未使用過鞭子,他知道的,他再清楚不過了。
怎麼可能打得過呢?
“快逃吧!什麼都别管了酒酒,快逃啊!”陳歡言絕望地喊道。
“現在進度多少了?”女孩子隻是分外冷靜地詢問。
陳歡言愣了愣,還是很快回答:“75%了。”
“嗯。”女孩輕輕地,再次提醒道,“抓緊了,會很颠簸哦!”
話音剛落,她的長鞭已然甩出,精準擊落了伍豪以靈力凝聚出的實體攻擊!靈力被打散、四濺開來,不痛不癢地落在伍豪身上,像是啞了火的小煙花。
而陳歡酒已然靠着這一鞭,與他重新拉開了距離。
她皺着眉。
她感覺得到,腳底下的生命支援快要枯竭了,幸而現在隻需專心駕駛這一台,眩暈感不算嚴重。
但她不能再受傷了。
可她有這麼厲害的本事嗎?
她心中猶豫,身體卻利索地行動,按下了幾個她意料之外的按鈕組合。
那是開啟某種波段,可以使機甲周圍的修仙者靈力短暫失效的操作......她為什麼會知道?誰教給她的?
手中的那根鞭子,甩起來虎虎生威,卻也着實難纏,一個不小心便要傷人傷己......沒有經年累月的練習,她怎麼會使得這麼順手?
又是誰教給她的?
她的眼前似乎浮現了誰的身影,紮着利索馬尾的一個人......但她知道,那是為了戰鬥的無奈之舉,其實她本人好像更喜歡披發......是誰?在潇灑的風中,長發與長鞭齊舞,剛柔并濟的那個人,她的名字是,夏......夏......之......
記憶在飛速地消失,頭痛欲裂。
與之對應的,沉甸甸的,受傷無數次才換來的,成熟的戰鬥經驗,正紮根于她的腦袋,極速生長。
就好像,有人将戰鬥的數據彙總了,然後裝載給她......這麼荒謬的事。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