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厭惡之下是恐慌。
養父母待他不比劉父待秋餘甘好多少,論容貌和身高,他當然不輸嚴煜,兩相比較,一個甯靜深沉如林間松柏,一個潔淨悠然似庭院玉竹,各有千秋。
可氣質差很多。
嚴煜的祖父在本城某大學教英語,耳濡目染,教得他口語讀音優雅,自幼上着三個課外班,會拉中提琴,VX頭像是一張噴泉圖片,于他高一時去羅馬旅遊所拍。
而汪去苦早些年同秋餘甘共在偏遠學校,莫說英語口語,便是連英語課,一周都不過兩節。
汪去苦垂眸,掩去一絲略帶哀怨的偏執。
小小嚴煜不過是仗着家世好而已,若論小甜的真心喜愛,還是他。
肯定是這樣。
可下一秒,秋餘甘的動作令汪去苦差點壓制不住。
她伸手,松松挽上嚴煜的小臂,具有分寸卻難掩親近:“喂,嚴煜,那你還等什麼,現在給我呀。”
!
憑他也配和小甜這樣親近?!
汪去苦死死凝視着秋餘甘的手,冷峻沉靜的眉目一凜,醋意似利箭,恨不能紮得嚴煜滿胳膊是窟窿,以此洩憤。
一簇葉子撲簌簌落下,慘遭毒手。
“對,這呢,給。”嚴煜趕緊翻包找禮物,打開後是塊素白的陶瓷碗表,溫潤生光,“配你,好看。”
娘嘞,這是真好看。
秋餘甘眨眨眼,心裡發出一句感歎:挺好,能賣不少錢!
“謝謝你,對了,我記得你生日也快了吧。”她沒戴上,直接收了盒子,生怕弄髒弄壞降低價格。“我沒錢買禮物送你,把我一直用的鑰匙扣給你吧,祝你天天快樂、學業有成。”
她将個彩色小熊鑰匙扣放在嚴煜手心。
話音剛落,樹林中又落下幾片破碎的葉子。
這鑰匙扣是秋餘甘撿的,撿到手時小熊已丢了隻耳朵,失主不要,她便自己用,一直挂在飯卡殼上。
“真的嗎?”嚴煜驚喜萬分,但幾秒後,又失魂落魄地垂下頭,“可惜我快出國了,沒辦法邀請你去生日派對。”
?
意思是,她不能繼續獲利了。
秋餘甘默默無言,若非念着嚴煜以往的大方真誠,她很想把鑰匙扣要回來。
“行了,你快走吧,我怕被值周生抓。”早上有管紀律的值周學生專門蹲守門口,觀察誰哪對早戀小情侶手挽手上學,她素來小心,沒被逮住過。
沒擔當,應該讓小甜先走。
汪去苦冷笑一聲。
“不苦,你要跟王大爺搶活幹啊。”秋餘甘悄悄溜到樹叢中,見滿地落葉,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半是打趣半是揶揄。
王大爺是學校的園藝員工。
誰知汪去苦沒應聲。
“怎麼不說話,哭啦?”秋餘甘彎下腰瞧他,“要掉小金豆子嗎?”
“有錢人都花心,别再見嚴煜。”汪去苦站起身,一擡眸,沒哭,然而聲音喑啞,許是在憋回眼淚,“小甜,我......”
秋餘甘戳戳他額頭:“你看低我,我能被嚴煜騙?”
“擔心你。”汪去苦抓住她的手。
“哼。”秋餘甘沒好氣道,“瞎操心,快走吧,上早自習去。”
“等等,你們站住!”
值周生堵在秋餘甘身前。
秋餘甘身形一僵,同樣的招數總不好用兩遍。
但汪去苦仔細端詳那值周生,見他面生,便微眯雙眼問:“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就抓我們。”
“不...不知道。”值周生觀對方理直氣壯,不禁被唬住。
這人是高一學生,初來乍到半年,這個星期新官上任,人認不全。
心有靈犀,秋餘甘立馬察覺汪去苦的意思,又質問着值周生:“連我們是哪個班的都不知道?”
值周生遲疑。
有破綻!
不知道那還等着被記過幹嘛,跑啊。
秋汪這倆心眼如蘇打餅幹的黑切黑迅速對視,說時遲那時快,兩道殘影齊刷刷彈射起飛,快如疾風勢如閃電,比奔向食堂的學生還要像聞見鮮血的蚊子,眨眼間已跑出好幾米遠。
“你們站住,太欺負人了,站住......”值周生不如他們熟悉地形,終于在穿過布滿小道的花園時迷了路,氣喘籲籲地停下。
極速的奔跑激發多巴胺迸發,愉悅不遜色着喉嚨間的血腥味,筋疲力盡被恣意的步伐踏成碎片。
涼風伴身,頭頂雲霞,手掌連手掌,汗珠濕濕嗒嗒暈開,造出無盡晚夏的錯覺。
秋餘甘好想就這樣跑下去。
跑出生父繼母的虐待,跑出終年蘊含苦澀味的童年少年,跑出學校裡日複一日的題海......
可惜停步後,憧憬落地,現實的冰冷殘酷仍存。
幸好......
不願依賴他人的秋餘甘望着汪去苦,心中竟莫名升起點點慶幸。
“小甜?”汪去苦耐力強,長跑後略調整呼吸便姿态正常。
“沒什麼。”秋餘甘塞了裝腕表的盒子給他,“收好,放假時轉手賣掉,我九你一。”
看來,小甜沒把嚴煜放在心上。
汪去苦聞言,唇角微微翹起。
“還笑,嚴煜的情書是你偷偷丢了吧。”秋餘甘揭穿。
“對,我不喜歡嚴煜,他是想幹擾你專心學習的。”
“沒良心,嚴煜也算咱們的半個财神爺了。”
“就是不喜歡,小甜,你對他......”
“這麼久了,我可從未允許嚴煜叫我小甜。”秋餘甘眉峰淩厲,輕輕一挑,永遠散發堅韌和精神的眼中含笑。
不言而喻。
汪去苦感覺自己還在跑步,胸腔又悶又酸,心怦怦跳:“那就好,小甜,你知道的,沒有你,我甯願死了。”
“有病,什麼死不死的。”秋餘甘狠狠掐他。
可是我說的是真話。
他想。
思緒深處,惡劣的獨占心猛然迸濺,如粒粒星火染紅了天,燒盡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