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在天空中的深藍色一日比一日陰,濕冷襲來,沿衣物的縫隙侵染身體。
有時寫字久了,手指冰涼手掌僵硬,頭頂教室大燈和卷面同樣白似雪,秋餘甘拼命寫,動作急切卻無聲,如囚困雪山中的人一邊挖雪一邊擔心雪崩,時間流轉,幾乎要眼盲,字符開始變陌生,重影間像魑魅魍魉。
“咚——”
秋餘甘的世界安靜了。
“怎麼回事,怎麼又暈了,快點快點,去叫老師。”
“誰有糖,秋餘甘是低血糖。”
“巧克力奶行嗎?”
汪去苦向施以援手的同學道謝,要來巧克力奶,想喂給秋餘甘。
“我來吧。”崔潞把飲料拿走。
臨近寒假,學校中的氣氛稍有松懈,八卦傳得快,秋汪兩人本就是高三戀愛專題的熱門人物,理當避嫌。
小甜都暈了還要注意這些嗎?
确實該注意。
輿論一擴大,最輕也會轉班,不得不妥協。
汪去苦深吸口氣,默默同意崔潞的動作,并請另外兩個女同學抱住秋餘甘,代替自己的位置。
俯視過去,秋餘甘暈倒時十分恬靜,不皺眉不痛苦,舒展的眉眼似乎在表達主人的放松,潛意識裡的她大概在想,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見此,自責仿佛被催生的藤蔓,一點點纏繞心頭,勒得汪去苦喘不過氣。
他不該明知小甜沒吃早飯,還帶着她跑步。
飲下幾口巧克力奶,又有班主任帶來糖與熱水,秋餘甘悠悠轉醒。
“我沒事,謝謝大家。”她先道謝,便去看表。
浪費了将近四十分鐘。
須多寫一張卷子補回來。
班主任摸摸秋餘甘的額頭,怕她發燒:“今天的間□□别出去了,到醫務室睡會,身體很重要,知道嗎?”
之前不是沒有這種情況,但秋餘甘甯願待在教室學習也不去醫務室。
校長常愛講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定長眠,學生們嗤之以鼻,可惟有秋餘甘奉為圭臬,午睡時寫數學題,半夜在寝室裡躲被窩中背單詞。
這次同樣。
翹了間操的汪去苦偷偷跑回來看她,因要躲避巡查的值周生,便席地而坐,仰着頭和秋餘甘說話。
“給你買了生煎包,快吃。”冬天空氣涼,汪去苦特意把一袋子生煎包藏在外套裡,衣服是百寶箱,再掏掏袖子,左邊拿出杯豆漿,右邊是盒蛋撻。
這所私立高中的食堂好,足有三層,食品樣式多葉賣得貴,好在學校包下了特殊學生們的夥食費。
秋餘甘餓得頭昏眼花,想來接,但汪去苦卻往後一退。
“小甜,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愛惜健康。”汪去苦捧住食物,眼神乞求,生煎包的透明油污滲過塑料袋蹭在白色校服上。
令秋餘甘想起了那種髒兮兮但姿态矯健又忠誠的小土狗。
“我記得啦,快點打開,我好餓。”她包裡本來有面包和火腿腸,可一做起卷子後太過投入,再加上最近感到拔高成績吃力,遂忘了。
汪去苦給豆漿插上吸管,舉起來,方便秋餘甘一邊吃生煎一邊盒,并單手去打開放在桌上的蛋撻盒子。
“我是認真的,你總昏倒,雖說低血糖不是大毛病,但太吓人了。”他明白秋餘甘是學到死的那種類型,神态溫和,仔細斟酌語言,盡量不引起對方反感,“你想想,學習是為了過上好生活,可人若出了事,還怎麼享受以後的好日子?”
“但現在不努力,連好日子都沒有啊。”秋餘甘塞了個蛋撻給他吃,“喏,堵上你的嘴,省得你繼續說我。”
按照時間推算,偷偷跟着她的汪去苦應該也沒吃早飯。
“給我吃幹嘛,我不餓。”汪去苦隻輕輕咬了個蛋撻邊,掉下幾點酥皮渣滓,放回盒中,“小甜......”
秋餘甘三下五除二吃掉六個生煎包,燙得舌頭發紅,見汪去苦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她,心虛非常,不敢對視。
“我真是怕了你了。”她小聲嘟囔一句,“行行行,我答應你,以後注意身體,盡量多吃飯。”
“還有多睡覺,崔潞說你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汪去苦變換個姿勢,單膝跪地,方便抽紙巾給她擦手,“小甜,這不行。”
恐慌。
汪去苦怕被秋餘甘丢下。
小土狗忠誠,怎能失去他的主人?
“嗯。”秋餘甘觀他情緒低落,竟乖乖應答下來,“盡量多睡覺。要我發誓,倘若我再......”
“不許發毒誓。”汪去苦抓住她豎起的三根手指。
“唉,不苦,我是想讓你放心。”她當然不準備發毒誓,做做樣子而已,反正汪去苦會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