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本性涼薄的人,秋餘甘絕不會傷及自身利益去哄旁人開心,可面對陪伴她多年的不苦,終歸願意讓渡些真心。
金錢、學習、名利...千千萬萬個與榮華富貴沾邊的詞占據着秋餘甘的内心空間,年少孤獨,家庭不幸,她當然愛人也渴望被愛,然而如此情緒飄浮無用,肯分出百分之二十給汪去苦,已屬難得。
關于這點,汪去苦一直清楚。
從自私鬼心裡搶愛意,敵人不止情敵,還有自私鬼本人。
能搶走半分是半分。
甚至哪怕萬分之一,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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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大考後,嚴煜即将出國,徹底離校。
他托人送來道别信,輾轉兩個同學,陰差陽錯被汪去苦拿到,在檢查過其中沒有任何值錢物品後,一把火燒成灰燼。
“燒了?”彼時秋餘甘正在寝室收拾行李,梅江市潮濕多雨,每逢假期,所有人都要把被褥帶回家,否則将生黴斑,她用塑料繩捆住棉被塞進蛇皮袋子裡,腿架上去使勁一壓、擠出空氣,又開始疊床單,“裡面有錢嗎?”
秋餘甘隻關心這點。
汪去苦給她收拾衣服和雜物:“沒有。呵,嚴煜說他家似乎出了事,着急送他去荷蘭留學,非常可惜不能跟你親自道别。”
“荷蘭...媽呀,真有錢,有錢真好。”提起荷蘭,秋餘甘腦袋裡隻有關于郁金香産區的地理題,“把胎投得這麼有B格,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這兩句網絡語還是秋餘甘從隋進那學來的,隋進家裝新寬帶送禮品,他便得了台金立手機,借秋汪兩人玩過切水果。
“明知道你窮還來炫耀,居心不良。”秋餘甘沒錢買行李箱,一隻大的蛇皮袋裝被褥、一隻小的布袋裝衣物,大書包裡放書本,沉甸甸如塞了磚頭,汪去苦幫她收拾過這些多次,熟能生巧,外套裹線褲、線褲裹内衣,卷成卷整齊碼好,餘下東西見縫插針填空隙,“要我說,他...他僅僅是一時喜歡讨個樂趣,輕挑可恨。”
兩人回回放假時走得最晚,寝室樓裡沒學生,否則汪去苦葉不敢明目張膽地進女寝還大肆诋毀旁人。
其實,汪去苦并非能容人的性格,隻不過為秋餘甘壓制許多。
自幼時,秋餘甘便講過她喜歡不哭不鬧、乖乖跟在她身後的男生,汪去苦牢牢記住這點,亦步亦趨,至今溫馴。
可嚴煜的優渥氣質,令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危機感彌漫後,是一種淡卻緊緊攥住内心的恨。
秋餘甘疊完被單,挑眉望向目光已接近扭曲的他,半是了然半是歎息:“好啦好啦,還放在心上做什麼,嚴煜都要出國了。”
妒忌嚴煜的何止汪去苦一人呢?
她想。
剛上高中時,嚴煜曾邀請秋餘甘參加生日派對,地點在他家,其中細節秋餘甘早已忘記,隻記得鐵藝栅欄裡那幢純白潔淨的小别墅,别墅裡的電梯、落地窗、掃地機器人、影音室......
嚴煜的家長笑而不語。
夫妻倆眼睛一掃便知這小姑娘本不該出現在兒子的社交圈,什麼,這城市中還有沒見過平闆電腦的孩子,不會用智能馬桶,被電動控制的窗簾吓了一大跳,但畢竟是客人,忍一忍,隻盼她頭上沒虱子。
他們是禮貌人,和顔悅色請秋餘甘吃芒果,跟她說這叫芒果,很甜很好吃,卻不講這種水果吃起來異常狼狽。
天真的嚴煜附和父母,點點頭。
于是,秋餘甘也笑而不語,沒告知那一家子她繼母孫芸來自兩廣某地,村鎮上專門種芒果,孫芸即使待她不好都會給她吃老家送來的芒果,熟到爛,不值錢。
她找借口提前離開,邊坐長途小客回家邊哭,哭車費貴,也哭丢面子。
市中心燈火通明,卻沒有一盞亮光屬于她,淚水黏住碎發糊了滿臉,嘴巴無聲地咧成扁扁長方形,恍惚間她想起英語老師放的貓和老鼠,有一集小老鼠進城見世面,誰知燈紅酒綠冷冰冰,繁華中危機四伏。
現在,小老鼠秋餘甘隻想逃走,逃回垃圾堆中吃剩飯喝雨水,與鼠兄弟汪去苦報團取暖。
等再遇見嚴煜時,對方毫無察覺,還傻乎乎問秋餘甘那天為何不留下吃晚飯。
秋餘甘繼續笑而不語。
留下,難道要等你爸媽對我說,這叫筷子好用,繼而熟練地使用筷子技驚四座,換得你爸媽青睐,誇我這小鄉巴佬不拿手抓飯吃嗎?
汪去苦才是她的同類。
如此看清。
“走吧,這次要早些到把折疊床挪出來,我繼母的兒子來看她,等過完年再回家。”秋餘甘思及舊事,對汪去苦又柔和幾分,倒弄得對方受寵若驚。
可受寵若驚後是煩悶。
走了個嚴煜又來個江蘇。
汪去苦厭惡嚴煜,但也不喜歡秋餘甘名義上的弟弟江蘇。
江蘇會撒嬌,還總叫小甜姐姐。
呸,不要臉。
他暗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