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不管飯,秋餘甘拉上汪去苦到超市買了一堆東西才走,積攢的零錢左塞右藏,花錢時需脫外套、掏襪子。
待離校時霧雨蒙蒙,水珠洗過小客車上灰塵斑駁的玻璃,汪去苦注視其中倒影,打量面容。
說來,這汪去苦的外形不算差。
高挑身材,寬肩窄腰,面上濃眉舒展,眉峰如山,溫柔的五官被端正硬朗的外輪廓托住,襯得沉靜,默然不語時顯出一絲冷峻。
但每當他想起江蘇,便不由自主地心生焦慮。
江蘇是秋餘甘繼母孫芸和前夫的孩子,父母皆沒文化,生子時恰逢家中昨晚吃紫蘇炒螺蛳,便取名為蘇。
人名秀氣,長得更秀氣。
待慢慢抽條後,江蘇的秀氣轉變為妖冶,狹長丹鳳眼,薄唇色豔,或許天生注定以後将靠臉吃飯,冷白皮永久,怎樣曬都不黑,怎樣熬夜都不起痘,縱使秋餘甘再不喜歡他母親,也愛欣賞其美貌。
“發什麼呆,記得給王叔打電話,我們半夜就走,去醫院睡會,早上坐車去市區。”秋餘甘拿起錢包,遞給汪去苦一疊皺巴巴的零錢,“手感如何,是不是很像真的?”
王叔是學校園藝員工王大爺的兒子,開一家小網吧,樓下三十幾台破電腦,夾層中隔出六間房出租,樓上自己住。
秋汪這倆小苦瓜雖是高中生但已成年,可兼職,兩人通過王大爺找到他兒子那,假期時白天當網管晚上給他孫子輔導作業,偶爾還負責保潔跟廚師,包吃住,日結五十元。
小地方人流雜,收錢難保不收到假的,□□令秋餘甘忽生靈感。
“誰畫的,真厲害。”汪去苦和秋餘甘每次回家後,要上交學校給的補貼,以往是乖乖上交後再想辦法偷走。
秋餘甘說了一個名字,簡單解釋。
某男美術生,家學淵源,聽說祖上是靠畫假畫發家的,改開後搞收藏賺了比大錢。
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
最好也趕緊出國,離小甜遠遠的。
汪去苦想。
陰暗心思一劃而過,面上不顯,他輕輕咬牙穩住微笑:“好厲害,我們該感謝他。”
“是吧,一半是畫的,一半是從王叔那收集的,我又借隋進手機上網、學着天涯裡說的方法做舊了,完全能以假亂真。”秋餘甘對社會最大的貢獻便是堅信要通過學習改善生活,否則後患無窮。
劉父果然未曾發覺。
寒假從1月31号放到年後初七,提前一日離校,故而今天周五,劉父渾渾噩噩地從食品廠下了班,一到家立即開啤酒喝解渴,飯後已醉醺醺。
秋霞人如其名,彩霞帶财來走也帶财走,離婚後劉父投資新店失敗、變賣别墅,無奈繼續回食品廠上班,閑暇時愛打麻将,花錢比掙錢快。
“錢給我。”劉父向女兒伸手。
秋餘甘特意從錢包裡拿錢,一折一卷,顯得多,放在背光的櫥櫃上。
筒子樓采光好但格局差,客廳旁的牆擋住陽台處投來的光,隻剩下藍色玻璃反射的影子,終日陰沉沉。
再加上輕視與醉意,他看不清是真錢□□。
劉父滿意。
憑她學習比她媽還好,也要給老子聽話,确實棍棒之下出孝子,小時候沒白教訓。
“江蘇來了,住到過年,你把折疊床擡到陽台,這段時間睡那。”劉父發号施令,“你孫阿姨任勞任怨這麼多年了,她孩子也是你弟弟,排行最大的要體貼謙讓,是我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美德啊。”
“不麻煩了吧,我馬上出去打工,先在屋子裡睡兩天地鋪。”秋餘甘語氣乖,卻一把掐中劉父命脈,“陽台冷,生病的話成績下降,到時候什麼獎金也拿不到。”
學校承諾,會按照高考成績發獎金,是故劉父才容忍她上高中。
“你真會找借口。”劉父一腳踹上去。
秋餘甘往後躲,沒被踢中,但嘴上直喊疼,躲回屋中。
“姐姐,你沒事吧。”鋪床的江蘇來扶她。
半年未見,江蘇又長高些,膚色愈發白,晃眼睛。
但一想到要因為他而睡地闆,秋餘甘不禁動氣,拍開對方:“半夜我會出去,你不許聲張。”
江蘇彎彎眉眼:“好呀,我都聽姐姐的。”
夜半,汪去苦先爬樹再爬牆,腳踩樓門處的平台,手拽隔壁家的護欄,敲窗。
“姐姐馬上來。”江蘇給依舊在笑,然而笑意不達眼底,充滿挑釁,“天氣涼,姐姐容易頭疼,你記得多照顧姐姐,叮囑她喝熱水,痛經時如果實在難忍,要買布洛芬吃。”
顯得汪去苦似外人。
汪去苦也笑:“小甜總說你貼心,看來不假。喂,小甜,你這弟弟不錯,雖然沒血緣,但和有血緣的同樣親。”
他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潛台詞是,沒血緣關系的弟弟算哪根蔥?
兩人笑得一個賽一個的冷。
“好了,小點聲,你先把我的背包拿走,我自己會下樓。”秋餘甘利索地跨在窗戶上,縱身一躍到平台邊,再慢慢伸展開腿蕩悠悠大跳,落在草叢裡。
秋餘甘家住二樓,說高不高說矮不矮,幸好下面有泥地接着,即便受傷也傷不到筋骨
她與汪去苦一起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