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江蘇遙遙望着,用盡全力握拳方讓自己克制住,手心中布滿月牙般的指甲印。
先來後到,真這般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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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網吧位于梅江市的市中心,地腳雖好,可惜附近都是光憑借學區漲價錢的老樓,拆遷又沒錢拆遷,從外觀上來看,斑駁破舊,一樓的空地間蓋滿違章建築,頂層的天台上驚現空中花園。
老樓外圍是門室,小吃店與小超市臉貼臉排排站,極具生活氣息。
“來了便先去做水,13号的要吃泡面。”王叔立在窗邊往外面的架子上晾衣服,“你們這次來得真早,祥祥,怎麼回事,你爸又打你了?”
“沒有,叔。我們餓了,能先墊墊肚子嗎?”秋餘甘包中自然也帶了食物,可她豈會放過任何一個薅羊毛的時機。
王叔一撇嘴,卻終是點點頭。
他對這兩個小孩好是貪圖免費家教,往外面找老師,一對一的課花費甚多,不劃算。
網吧中每台電腦有排号,秋餘甘收拾好泡面,扭頭讓汪去苦送過去,她則趁着這個時間咬開火腿腸的塑料皮,大嚼特嚼。
自從在學校吃過飯後,她和汪去苦一直餓肚子,出了家門直奔醫院睡走廊,喝免費熱水灌個水飽。
汪去苦給她也泡了面,然而壓根等不到完全泡開,面餅又硬又脆又韌,似在咀嚼耳機線。
“你這樣吃會傷胃。”汪去苦見秋餘甘幾乎要噎到,慢慢撫着她的後背。
“我快餓死了,總不能當腸胃健康的死人吧。”她頭也不擡,吸溜吸溜幾口下去,末了用叉子去刮紙碗底,連半點胡椒粉都沒剩。
“這份你吃了吧,給我留半碗就行。”汪去苦素來如此。
他甯願餓一餓,也不會讓秋餘甘餓。
少年知饑不知飽。
秋餘甘抿抿油汪汪的嘴,朝他笑:“不苦,隻有你對我好。”
隻有你對我好。
肚子空蕩蕩,心卻滿當當。
這種話,汪去苦并非第一回聽,然而每每聽見都似街上售賣的彩色卡通氣球,輕飄飄飛在空中,帶子系在秋餘甘手上,任由對方拉扯,或遠或近,全随其意。
雨又下起。
冬日的雨不幹脆,是絲絲粘膩的冰冷,被涼氣凝滞在街頭窗邊無法蒸發,一粒一粒分明,醜得像劣質塑料外殼上鼓起的小泡泡。
夾層裡六間房,秋汪二人住末尾,位于轉角處,小小格子間塞進兩個單人床,有窗不如沒窗,至少不會滲水。
牆壁是渾濁的黃白色,天花闆上的黴點子如潑。
但秋餘甘隻覺放松。
背過書、做過卷子後,她難得肯躺在床上發呆,想想生母秋霞。
對秋霞的面容早已模糊,不過記得是個爽朗明快的東北女人,說話大嗓門,氣勢十足,挨了打後抄起菜刀追着丈夫揮舞,臨走了,一點沒拖泥帶水,收拾好行李箱,頭也不回。
秋霞會想她嗎?
“應該是想的吧。”汪去苦趴在她身旁,邊答話邊算題,“其實,你媽媽是迫不得已,倘若不拿錢便沒有生活保障,何談以後再來找你。”
“是這個道理,如果是我,我肯定選錢。”秋餘甘眼神淡淡,不恨不悲不喜。
無感。
記憶會變模糊,思念亦是。
汪去苦做卷子的手一停。
以後小甜和他結婚,他必不會讓小甜為難受苦。
“小甜...我、我...我相信你,你很聰明,會審時度勢。”他欲言又止,終歸不敢講真話。
他是膽小鬼。
先不論小甜是否願意,單論貧賤夫妻百事哀,自卑、焦躁、恐懼...無數情緒籠罩着那青春萌動,緊到疼,似乎再束縛下去,心即将碎成齑粉。
“天天誇我...不對勁,你看樓下那是誰?”秋餘甘一掃窗外,坐直身,“是嚴煜?”
不上學,嚴煜穿得更精緻,米色羊絨外套,内搭襯衫與針織背心,毛呢圍脖上是細碎的品牌logo印花。
他褲腳邊濕了一塊,白球鞋染上髒污,與這格格不入。
“他打聽你隐私!”汪去苦冷冷嗤笑,“瞧着衣冠楚楚得卻是跟蹤狂,沒家教。小甜,你别管他,越管這種人越要貼上來。”
“我還收了他一塊手表呢。”秋餘甘猶豫。
嚴煜和旁人不同。
“那又怎樣,你道德感這麼高幹嘛,他明知道你沒能力還禮,本可以不送貴重禮物的。”汪去苦比一條看見主人注視其他寵物的小狗還要惱怒。
不許去不許去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