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商曾經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任是誰經曆過一次穿越後，都會動搖信念吧？有一瞬間她真的懷疑過小男孩是鬼魂。鬼片的底層邏輯是鬼魂會向生前殺害自己的兇手複仇，所以是墳包中的孩子來找她索命了嗎？

視線下移，岑商注意到他身後有影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理論依據證明鬼魂不能有影子，但岑商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心中的恐懼稍微被驅散了些。

她阻止了族人的攻擊動作，鼓起很大的勇氣走到石頭跟前，離得近了，小男孩的長相更加清晰，雖然露出來的皮膚被凍成了青白色，但他毫無疑問是個活人。和他對視兩秒，那種莫名的奇異感覺再次出現，她渾身像過電一樣。

拿出獸皮口袋裡面的果幹，岑商遞給小男孩，試圖和他交流：“你是誰？怎麼一個人在這？”

小男孩的目光從她臉上轉移到果幹，動作遲緩地想要伸手去拿，因為有些距離不得不從石頭後面走了出來。

他身上包着不合身的獸皮，雙頰凹陷，臉變成了标準的倒三角形，一捏就斷的脖子艱難支撐着好像随時要滾落下來的頭顱，手腕和腳腕細的隻剩一層薄薄的皮繃在骨頭上。

“給你吃。”岑商又往前遞了遞，他踉跄兩步，似乎用光了力氣，倒在了她身上。

岑商吓得差點跳起來，但結結實實的觸感徹底打消了鬼神之論，她下意識扶住對方的身體，隔着獸皮都能摸到硌人的骨頭。

太瘦了。她從沒見過這麼瘦的人，哪怕是她剛穿越過來時也比他有肉。

她非常想弄白這個小男孩到底為什麼會一個人在血臉族的居所地，是當時那場山火的幸存者？可是一個小孩子是不可能在野外生存這麼久的，就算可以，也沒法不被剛大掃蕩過一次的族人們發現。

他像是憑空降臨的，目的是證明這裡有過一場殺戮。

“把他帶回去吧。”岑商說。

回到山洞，把仍在昏迷的小男孩放在床墊上，蓋好被子。岑商沾着熱水一點點擦掉他臉上的血迹，越擦越心驚。望着眼前這張臉，她知道自己那股奇異感從何而來了。

相比族人中同齡的男孩，他的顴骨并不高，下半張臉也沒有那麼突出，鼻梁高，鼻翼小，眼窩深邃。比岑商見過的所有猿人都更像現代人。

為什麼會這樣？是血臉族受到地理環境或飲食的影響進化得特别快嗎？還是……腦海中突然跳出不知多少年前，在講到史前猿人時，曆史老師口中的幾種分類。

——元謀人、北京猿人都是直立人，已經滅絕。山頂洞人則屬于智人，目前地球上所有的人類都是由智人演化而來。

眼前的小男孩有比她更類似現代人的長相，如果記憶沒有出錯，是不是代表他才是智人？

那她呢？注定要被消滅的直立人嗎？

這個認知瞬間摧毀了岑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她靠着信念在史前艱難求生，始終堅信自己活下來才能保證人類族群的發展，為此甚至放火燒死了血臉族人，但現在小男孩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一件事：他是正版，她是冒牌貨。

岑商丢下獸皮，茫然地沖出山洞，有一股力量向下撕扯着她的心肺，天地開始旋轉，眼前陣陣發黑，她來不及發出一聲呼喊，一頭栽倒在地上。

她做了很多混亂的夢，一會兒是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一會兒又坐在風扇呼呼旋轉着的教室内，她不是沒有夢到過前世的景象，但不同的是，這次夢中出現的所有人臉上都塗抹着幹涸的血液，好像在印證她的猜測。

她大叫着從夢中驚醒，第一時間尋找小男孩的身影，無比希望包括暈倒之前的經曆也是一場夢。但讓岑商極端痛苦和失望的是，小男孩不但在，而且已經醒了，正在用那雙非常類似現代人的眼睛注視着她。

“别看我！”岑商捂住了臉，崩潰大喊。

“商，你怎麼了？”狼跑進來，身上還帶着寒氣，“别擔心，他們找到了，在陷阱裡。”

那是入冬前為防備斑偷襲挖的坑，隻有一米多深。終于找到了可以暫時逃離的借口，岑商立刻握住狼的手：“走，帶我去看看。”

“商？”狼不知道為什麼她表現得如此慌亂，探究似地回頭，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孩坐在她的床墊上，他好奇地問，“那是誰？”

“它怎麼樣？”

被她的話帶跑，狼順着接道：“腿摔傷了。”

山後的陷阱裡，長臉狼蜷縮在底下，看到岑商出現，細聲嗚嗚地叫，好像在求救。

“我馬上回來！”岑商安撫了它兩句，找繩子捆住木闆，放到陷阱裡，“快上來。”

長臉狼很聰明，瘸着腿爬上木闆，被幾個猿人合力拉出陷阱。岑商摸着它的頭：“對不起，我也是為了生存。”

——

岑商在離山洞比較遠的地方鋪了一層幹草，将長臉狼安置在那裡，提供給它水和帶少量肉的骨頭，并告訴族群不要傷害它：“但是，如果它準備攻擊你的情況除外。”

飯後，今晚的十個詞彙教授完畢，但岑商沒有結束這堂課，而是詢問起了大家關于廁所的使用感受。

大部分人隻能答出一個“好”，岑商一問哪裡好，就卡殼了。

當然部分語言能力出衆、善于思考的優等生還是說出了不少關鍵點。

“近。”匡姥娘說，她年紀大了，走路緩慢，距離對她而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