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洗漱過、換上睡衣的甯琤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拉上被子。
白天已經把設計方案交出去了,今夜難得不用加班,新鄰居那邊也安排妥當。
應該能一覺睡到天亮。
抱着這樣的美好願景,甯琤閉上雙眼。沒一會兒,氣息已經變得綿長。
有月光靜靜從窗簾下方照在卧室邊緣,帶給屋子一點微不可覺的光亮。
床上的人對此沒有絲毫察覺。睡着睡着,他翻了個身,将自己半邊面孔都埋在被子裡面。
“咚!”
一聲悶響砸了過來。
被埋進被子的部位增加了。除了面頰,還有一雙耳朵。
可這并不能真正阻攔嘈雜的響動。尤其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咚咚”的聲響就像是暴雨之日的雨水,喧嚣而連綿不絕。
終于,床上的人失去所有耐性。甯琤黑着臉坐了起來,嘴巴裡喃喃着“敬酒不吃吃罰酒”,帶着滿腔煩躁下了床,踩上拖鞋。
“咚咚咚咚咚咚咚!”
吵鬧的來源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将人的起床氣完全激發,非但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
終于,甯琤來到窗邊,“唰”一下将窗簾拉開。
今晚他的鄰居的确很安靜,前面的響聲都是從窗外來的。
而要說得更具體些,便是一隻又一隻的鳥雀,接二連三地朝他家窗戶撞了上來。
老小區在“隔音差”之外的又一個建築特點在這會兒體現出來。在這麼多次的撞擊之下,甯琤家的窗戶依然沒有半點損傷,最多是顯得髒了點。
混合着鳥毛與碎肉、隐約還帶着點白漿的鮮血近乎染滿整個玻璃,鳥屍更是在窗台疊疊堆起,已經有了整個窗戶三分之一的高度。
甯琤看着這樣的場面,默然半晌,自言自語:“嗯……我應該還沒睡醒。”
既然這樣,還是回去再躺一會兒吧。
撩起的窗簾被重新放了回去,再有“咚”響和“啾啾”不斷的鳥鳴出現時,床上的人都沒再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終于變得安靜。蒙頭睡覺的人也終于恢複了尋常睡姿,一覺便是天明。
将近七點,“嗡嗡”振動的手機喚醒甯琤。
昨晚睡得不算好,這會兒他腦子兀自發木,本能想要關掉鬧鈴再躺個十分鐘。
可是——
甯琤又記起來:“我鬧鈴定了幾點來着?6:58!”
意識到這點時,沉重的倦意忽地消散了。甯琤用最快的時間起身、下床去了盥洗室,終于趕在七點到來時将水龍頭擰開。
聽着水流聲響,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這會兒不開水,代價也不過是白天不能用,晚上七點把步驟重複一邊就沒問題了,可到底還是麻煩。
話又說回來,自己怎麼偏偏今天起晚了?
眼神動了動,甯琤意識到什麼,從盥洗室的窗戶探頭往外看。
昔日總是熱熱鬧鬧的小廣場,這會兒竟是十分安靜。那些每天早晨都在跳廣場舞的阿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又一個紙箱。
那些紙箱大大小小、錯落散亂地被堆在那裡,幾隻鳥拍打着翅膀飛了過來,停在箱子上。
甯琤看着這一幕,眼皮跳了一下,又記起昨晚那個“夢”。
方才隻顧着趕上開水的時間,倒是沒留意卧室窗外究竟成了什麼樣子。
想到自己恐怕要花一番精力收拾,他就忍不住想歎氣,“這還不如前一個鄰居呢,起碼……唉,不想了。”
有人從小廣場外經過,看起來是想要走到廣場上、抄近道去小區門那邊,但還沒走到那堆快遞箱旁邊,就有穿着紅色馬甲的工作人員走上前去。
隔着五層樓的高度,甯琤自然聽不到他們這會兒說了什麼。不過等他摸出手機,答案果然已經出現在業主群裡。
大約早晨六點多那會兒,一個叫做“财袁廣進”的賬号在群裡發了一條通知,說在和快遞驿站協商、請對方搬離小區的時候,雙方鬧出些不愉快。目前還在繼續溝通中,為了避免業主們受到影響,請大家出行的時候繞開小廣場。
半個多小時後,有人回複:“啊?今天不能過去了嗎,可我媽還是一大早就下樓跳舞了。”
很快又有人回他:“我家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小廣場,今天沒人在這邊跳,是不是阿姨們換地方了?”
前者:“不知道,可能吧。”
後者:“今天早晨沒有被阿姨們的音樂聲叫醒來,還怪不習慣的,哈哈。”
業主群并不強制所有入群人員标注自己的房号,不過在群裡對話的兩個人還是修改了備注。他們一個在遠離小區中心位置的一号樓,另一個就在甯琤這個單元隔壁的八号樓。
擡頭朝八号樓的位置看了一眼,本意隻是想确定一下發言人住在哪間,但在察覺他們樓上也有不少面窗戶被群鳥弄得髒兮兮時,甯琤心裡平衡了不少。
這會兒也早就過了生活指南裡要求的一分鐘放水時間,他轉回身體,預備開始洗漱。
也是這個時候,甯琤終于看到了已經灌滿整個洗手池的鮮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