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阿清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平靜。她似乎笑了聲,搖了搖頭:“我已經在南城呆了太久,是時候去往下一個地方,看看不同的風景了。”
“這樣啊……”秦離有些難過,又想挽留,“真的不再多呆一陣子嗎?”
阿清捏了捏她的臉,語氣輕松:“我的歸屬不在這裡,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啊。”
“那你的歸屬在哪裡?”
“不知道,繼續走下去,或許在走到生命的盡頭前,能找到吧。”
秦離便無法再說什麼了。
她隻是依舊有些愧疚,總覺得是自己莽撞的行為打破了之前兩人相處的美好。
兩人又開了部電影,是《東京物語》②,節奏很緩慢,故事很平淡。兩人就如往常那樣依偎着,就像是兩隻取暖的動物。
電影結束,阿清要走了,秦離沒有留她,雖然她知道,這次分開後,她們不會再見面了。
阿清走後,秦離一個人躺在床上,接着放歌,是Carol裡的音樂。
“Just remember when a dream appears
You belong to me
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③
空氣像水流一樣流動起來,變得緩慢。秦離終于恢複了感知,她聞見了房間裡淡淡的木頭味,天花闆的角落裡,蜘蛛挂着絲輕輕蕩着。
連窗外車來人往的聲音都突然變得好清晰。
車燈和霓虹燈的光打在窗簾上,從縫隙隐隐透了進來。
秦離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想誰。
直到媽媽打電話來,問她什麼時候回家,她才從這種狀态中抽離出來,又落回現實。
秦離到家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媽媽坐在沙發上等她。
見她回來,媽媽小心翼翼問道:“今天怎麼樣,和哪些人耍了?”
那種任務感又出現了。原本以為已經消失的煩悶感又席卷而來,秦離忍着不耐煩答道:“一個朋友。”
“同學嗎?”
“不是同學,就是朋友。”
“男生還是女生啊?”
“女生。”
“哎呀,就是普通朋友,沒撒子特别的。”
察覺到媽媽有些在意她出去見面的人的性别,秦離本能不舒服,心中隐隐有些預感。
果然,媽媽并沒有要睡的意思,拉着她坐在沙發上談心。深夜時刻,外面什麼聲音也沒有,隻有腳下的小狗在打轉。秦離一邊垂手逗小狗,一邊心不在焉聽媽媽說着。
“我前幾天不是和老同學出去吃飯了嗎,對方兒子跟你差不多大,在央企上班呢。人有一米八五,沒談戀愛,我就想着有機會……”
“我沒興趣,”媽媽話還沒說完,秦離就打斷了她,“不要給我說這些。”
媽媽打開相冊,還在堅持“推銷”:“你這娃兒,我還沒說完呢。我這有照片,你看哈,先看看再說合不合适喃?”
秦離感到生理性的厭惡,胃裡抽搐。過去,她以為獨立自主如她媽媽這般的女強人,應該不會做出網上看過的那種催婚催戀的封建行為。沒想到兜兜轉轉,原來都一樣。
她的眉頭已經皺成一片,小狗柔順的棕毛都不能帶給她慰藉,說出來的話都帶着刺:“我對男的不感興趣,不要指望我會和男的談戀愛結婚。”
母親瞬間明了秦離的潛台詞,原本興奮的神情瞬間變得愁苦,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勺勺,你這樣不得行的啊,還是要調整改變的。”
秦離的心情落到了谷底。她怕自己一張嘴就是更加刺激的話,隻能忍住不開口,将小狗抱在懷裡,繼續摸着。
母親還在絮叨着。自從大病之後,她不再像過去那麼強勢,連話都多了很多:“人不能一輩子這樣子的,你這樣沒有保障,未來要怎麼辦。媽媽……媽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不在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怎麼辦啊……”
“總要……總要有個人照顧你……”
秦離低着頭不看她,聽她哭泣着說話,無動于衷,又嘲笑自己的冷血。
她明白母親的顧慮,卻沒法退讓一點。
直到最後母親哭累了,說着什麼“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跑回房躺着了。秦離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坐到小狗都已經犯困閉眼了,才将它放回窩裡,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房間。
亂糟糟的房間裡,連窗外微弱的路燈都顯得好刺眼。
秦離拉上窗簾,将自己埋在被子裡,縮成一團。手機屏幕亮起,她想跟人說話,卻不知道要找誰。打開朋友圈,所有人似乎都生活得很好,走在期待的人生軌道上,有着愛的人,做着愛的事。
隻有她自己,躺在這片黑暗中,就像在爛泥裡一樣,越掙紮,越深陷。心裡很清楚自己是什麼爛樣子,卻無法改變。
好痛苦,人生真的好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樣,才能通往想要的生活。
至少,先有自己的空間吧,能夠自在地活着,決定自己什麼時候起,什麼時候睡,什麼時候吃飯,不必連晚上回家都要被問。
還是找個工作吧。之前忙着上班時,她與家裡人似乎就沒這麼多矛盾,為數不多的見面時間,很珍貴,都是溫情。
快睡着時,秦離隐約這麼想着。
她想不到的是,再睜開眼,世界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