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祂好奇問道。
“我為什麼要怕你。”少年冷靜道。
“我可是神明哦，一不小心就能要了你的命。”祂故作玩笑。
少年瞥了祂一眼，面無表情開口：“你看起來也不怎麼厲害，神又如何，我還是人呢。”
月神悶笑出聲，緩緩道：“唉，等你長大這麼多年，一見面你就對我敵意這麼大，我很傷心啊。”
少年不解地看向祂，隻覺得對面出現了個胡言亂語的瘋子。
祂沒有在意少年的表情，目光複雜看了他許久，然後緩緩道：
“既然你這麼注重人類的榮耀，想要保護他們每一個人，那麼——”
“謝浮州，你想要成為這世界的主角嗎？”
……
西海之畔。
魔魇之氣環繞在海上，墨黑的海水與天邊連接在一起，魔物的嘶吼聲此起彼伏。
“阿州，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對那個姑娘究竟是個怎麼意思啊？她又不是你的道侶，天天跟在你身邊算什麼事啊。”慕之潮砍下魔物的頭顱，向後一退，鮮血沒噴濺在身上。
謝浮州拔出不追劍，輕拭臉上的血迹，黑眸沒什麼情緒：“什麼？”
“你跟我還裝什麼啊，上個月，你不還為了方桔梗直接提劍到九霄宮，那時候大家都說長陵仙君瘋了呢，為了一個女孩，連仙盟都不放在眼裡。”慕之潮打趣道。
謝浮州手中動作一頓，漆黑的眸子微動，他問道：“……她是誰？”
慕之潮頓時一怔，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你可别告訴我，你突然之間就不記得她了……”
謝浮州擡起黑眸，有一瞬間的恍惚劃過眼底，然後，他微微茫然地看向慕之潮。
“……我真的不認識她。”
……
故人相見卻不識。
謝浮州自嘲出聲，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他看向懷中的方桔梗，女孩閉着眼，神色恬靜，漆黑的睫毛翹起弧度，一如初見。
衆人見到他的身影皆是一怔。
他的身後是束仙網裡早已僵硬冰冷的魔物屍體，黑色的血液流淌在沙面之上。
“這……這是個什麼魔物？”有個弟子害怕地問道。
“對啊，怎麼長得這麼恐怖。”另一道顫抖的聲音響起。
慕之潮走到他身前，先掃了一眼謝浮州身後的魔物，然後才将目光轉移到對方懷中的女孩。
他心頭略微詫異，慕之潮從未見過有女人能靠近謝浮州，這還是第一次。
“她就是那個能召出魔物的女仙子吧，阿州，你把她交給我，我現在就帶她回仙盟審問。”慕之潮飛快說道。
謝浮州沒有應答，漆黑的眸子微動，将女孩放下，讓她依靠着他的身體，手心光芒微顯，離開海底後，他的仙力就恢複了。
他用仙術将方桔梗包裹在風雪内，下一瞬，女孩消失在原地。
慕之潮見到他的舉止，表情微怔。
“長陵仙君，您……即便是您，包庇疑似與魔魇有關之人，也依舊觸犯了規定。”仙盟軍士猶豫着開口。
“她不是，這兩隻魔物與她無關。”
“謝某會親自前去九霄宮，向總指揮官解釋清楚一切，若有纰漏，皆是我的責任，與諸位同僚無關。”
“抱歉，幹擾諸位的工作了。”謝浮州蒼白着臉說道，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形已經有些搖搖欲墜。
幾位軍士聽後，微微愣住，互相看了看，然後将目光都移到他們的長官慕之潮身上。
慕之潮歎了口氣：“既然長陵仙君都如此保證了，那你們便把這兩隻魔物送到仙牢，我随他前往九霄宮。”
手下點了點頭，服從長官的決定，帶着兩隻魔物消失在原地。
而一直默默注視的其他人在他們走後，也紛紛開口。
楚丹陽說道：“仙盟軍也走了的話，我們也該去琴逢城向諸位掌門解釋清楚眼下的情況了。”
萬載音點了點頭，開口道：“那我們便走吧。”
他們将目光落到謝浮州身上，有些擔憂他的處境，青年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會有事。見此，楚丹陽重重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便領着身後的吞雲宗弟子走了。
萬載音路過他時，停了一瞬，輕聲開口道：“我相信你的判斷，長陵，我也不覺得方師妹會是召出魔物的人。”說完，她便牽着崔玄微踏上飛劍。
她偏過頭，看向波瀾壯闊的海面，天空越來越晴朗，芳絮的舊雨也停止了。
現在，海邊除了謝浮州和慕之潮，隻剩下了樓不妄等一衆秋别弟子。
樓不妄打了個哈欠，将濕掉的碎發向後攏去，姿态懶洋洋，朝慕之容道：“師妹，沒咱們事了，咱們也走吧。”
慕之容點了點頭，接着平靜地轉過身，朝慕之潮說道：“兄長，再見。”語氣萬分疏離。
慕之潮點了點頭，說道：“路上小心。”
兄妹擦肩而過。
……
謝浮州黑眸微垂，将不追劍收入鞘中，然後，他淡聲道：“走吧。”
慕之潮：“她是畫像裡的那個姑娘嗎？我在高天閣見到過。”
謝浮州沒有停住腳步，也沒有回應，青色的衣衫被血浸透，修長的身軀傷痕累累。
他蒼白的臉上一絲情緒也沒有，想到海底的那個血吻，眼神微動。
“你喜歡她？”慕之潮走到他身側，好奇地問道。
天際的白将謝浮州的身影吞噬，日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海鷗盤旋在半空，海風微微吹拂。
青年的瞳孔倒映着海天一色，萬千天光落在他眼眸中，湛藍的水花沉寂下去。
記憶中，女孩溫柔的目光注視着他，她靠在青年的膝上，将梨花放在眼前，遮住眼睫。
早春三月，比梨花更耀眼奪目的，是她的笑容。
最後，他隻是對慕之潮說道：
“今年的梨花開的有些晚了。”
【第一卷·蜉蝣朝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