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聲的行為立刻招來衆人的不滿,有人付諸行動上前欲阻攔,有人喋喋不休大呼小叫,唯有灰如同一尊絕美的雕塑一般,兀自伫立于玻璃櫃旁一動不動,不幹涉不好奇,既不尋求出路,也無意與人為伍。
“你朋友這是要幹啥子啊!小夥子你還不快去勸勸他!” 老爺子是個自來熟,也沒見着灰手持八柄手術刀在走廊與人談笑風生的怪異場面,隻當這個才見面的年輕人除了人長得格外漂亮,說話格外不中聽,就沒什麼特别的了。連平頭男那個随時要原地爆炸的汽油桶子他都不放在眼裡,自然不會畏懼一個沒有威脅性的花瓶。
“快啊還愣着幹啥!”老人家絲毫不見外的就拉着灰的胳膊往前扯。他的力道很大,絲毫不像個垂暮的老人。不擅長移動的灰就這麼被一拉一拽着踉跄前行了兩三步。
“請您不要随便動手,否則……”
灰面露難色,側目瞧着毫無邊界感的老人家,剛要繼續他沒說完的“否則”,眼角瞥見對方那布滿細紋臉卻算得上端正的骨骼輪廓,他忽地眉頭一簇,改口問道,“您是誰,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您?”
究竟是在哪裡呢?
此話一出,氣氛登時詭異起來。
咔嚓一聲。
于聲手上的動作驟停,隔着抹布拉抽屜的五指蓦地擰斷了把手上一截冒着冷氣的冰碴子。
“……”
灰的這句話對于聲而言那可是相當的耳熟。
自見面起,灰與他說話時就會有意無意透露出一副“我認識你”的熟人氣場。雖然面對自己的詢問面上回答的是“我們并沒有任何交情,彼此也互不相熟”,但實際行動分明處處彰顯出“我認識你,至少見過面”的意味。更有甚者,灰曾點他“記性不好”,并用“忘了我”如此一言難盡的說法來佐證“記性不好”這一論斷。
如此種種暗示作用之下,即便于聲根本不記得見過這個人,也難免對他産生好奇,産生不一樣的探究欲。并且下意識的将此人與自己的過往綁定,無端做出些許模糊的假設。哪怕他從未承認失憶所伴随的惘然無措,他亦無法否認在面臨諸多不确定性的現在,灰已然成了唯一确定的線索。灰眼裡記憶裡的自己,就是自己本來的模樣。
然而,才不過轉眼的功夫,這個人就随随便便偶遇了另一個熟人?随口就是一句輕飄飄的“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您?”。
“……”
他怎麼看誰都似曾相識?
心上仿佛螞蟻在爬,于聲屈膝蹲在最底層的抽屜前若有所思。而抽屜内蜷縮的縫合怪已然趁他不備舒展四肢,粘膩的手掌緩慢地攀上冷櫃的邊沿,眼看着即将爬出這副臨時的 “冰棺”。
于聲察覺動靜卻不為所動,隻側過身稍稍讓了讓。他注意力全在别處,豎起耳朵聽着不遠處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然而他不着急不害怕,有人比他着急比他害怕。
身強體壯的老人家見抽屜裡就要爬出死人,當即驚呼,“這又不是末世題材的遊戲,怎麼還鬧僵屍!設定太亂了吧!”說着一蹦三尺高,拽着一旁發呆的灰就要往櫃子後頭躲,“小夥子你可要保護我!尊老愛幼是美德啊!”
說是求人保護,他倒也沒做出拿别人當肉盾的缺德事,反而一邊招呼其他人,一邊拖着灰試圖翻越玻璃櫃子。灰似乎是想躲開他的拉扯,然而不擅長任何性質移動的他動作竟然沒能快過六旬老漢,上臂給抓了個正着。
老人家手腳麻利地爬上玻璃櫃台,嘴上仍是叨叨個不停,“哎喲你還挺暖和的你咋回事?不冷嗎?身上帶了爐子?貼了暖寶寶?别小氣分享一下啊。”老人家光顧着啧啧稱奇,絲毫沒有察覺灰對玻璃櫃子表現出的明顯抗拒,一拽一推間,灰終于掙脫老人家比螃蟹還大力的鉗制,成功退後,不料因一時失去平衡直接磕在櫃角上,砰地撞出了不小的動靜。
除了櫃角,還有不知何時冒了尖的冰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