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楊若又嚷嚷着要下棋。林希向來寵她,自是答應。搶着去取棋盒的時候,楊若看到了書桌上的考研資料。于是,整盤棋都下得心不在焉。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林希沒有義務向她全盤托出自己的生活,她也沒有立場去幹涉林希的人生規劃,她甚至連問林希一句“你關于未來的規劃裡可不可以加上一個我”的勇氣都沒有。
但在林希察覺到她的低落并關切地詢問時,她還是沒能忍住。指了指書桌上的資料,她問道,“那是什麼”
林希恍然,又不知從何解釋,她從未想過要隐瞞楊若,隻是特意提起顯得過于鄭重,又還未尋到自然而然的時機。
良久未等到林希的回答,楊若壓抑着湧上喉頭的委屈,再次開口,“你還是會離開的”,語調微微顫抖,語氣卻是笃定。
“小若,若若”,林希有些心慌,急急喚她。頓了頓,再度開口時,是她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關于這件事,我沒有想過要隐瞞你,你願意聽我慢慢講給你嗎”
“嗯”
見楊若願意聽自己解釋,林希松了口氣,理了理思緒,開口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大學時期一位老師的來信,她告訴我,我們學校剛剛重建了社會學系,希望我能報考。這也是我自己一直都很感興趣的研究方向。所以,我确實要參加研究生考試”
“瞧,外面下雨了呢”,這場雨自她進門後不久便開始下了,剛剛她還慶幸自己剛好沒淋到雨呢,此刻,卻像是才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似地望向了窗外。
林希噤了聲,房間便安靜了下來。太靜了,以至于楊若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起來。許久,林希起身走到楊若面前,蹲下身,注視着楊若的眼睛,“若若,我會陪着你高考的,我打算參加後年的研究生考試”
楊若低下頭,悶悶開口,“你不參加明年的考試嗎?”
“不參加。我沒有系統學習過這門學科,況且自50年代初社會學被取消,直至近些年才逐步重建,可參考的資料太少了,我需要充足的時間來備考”
“哦”
“我想看着自己正帶的這批學生畢業”
“哦”
“還有,我想陪着你高考,看着你踏入大學的校園”
楊若終于有了些反應,将衣擺揉得都起了皺,長吸一口氣,擡起來頭,開口道,“你一直沒說過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房間又陷入了安靜,過了很久,久到楊若覺得林希永遠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了,心裡澀得發疼,卻還是開口道,“你不想說也沒關系,其實......”
林希打斷了她,“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原因”
“啊?”
“你想要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林希本不打算過早地向楊若剖白自己的,她總覺得楊若還小,在楊若看過更大的世界之前,她不想給楊若的情感抉擇添加幹擾籌碼,但看到楊若眼裡壓抑的痛苦,她還是動搖了,“那天傍晚,你為了我和他們打架,其實,他們說的話我都知道,我聽過很多很多遍了”
楊若眸子裡滿是心疼,學着林希往常的樣子,安撫地拍了拍林希的手。林希捏了捏她的手指,開口道,“沒那麼嚴重。說到底,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語氣中的釋然并不作假。
“嗯”,楊若乖巧點頭。
“去年畢業分配的時候,我原本是有機會留校任職的。當時,我和另一個女孩是最有希望的留校人選。臨近畢業的時候,那個女孩拿着一封情書來找我,說讓我把留校機會讓給她,說她努力了很久才走到這一步,還說如果我不答應的話,她就把那封情書作為作風不正的證據,向學校舉報我”
“後來呢”
“後來我就去找了老師,告訴老師我想參加研究生考試,放棄了留校機會”
“憑什麼啊?你就這麼放棄了?”,楊若為林希感到忿忿不平,又有些困惑。
在她的認知裡,林希不是那種面對無理要求會無條件退讓的人。當初那群學生打傷了自己,林希便堅持要處分他們。她後來聽說那些學生的家長又是講和又是以那些流言向林希施壓,學校也是各種和稀泥,林希都沒有妥協。這樣的林希,怎麼會因為對方的威脅就退讓了呢。
“那封情書是旁系同級的一個女孩子寫給我的,那個女孩子叫柳馨。如果被學校知道,我或許可以逃過一劫,但對柳馨來說,白紙黑字,證據确鑿。一旦被扣上作風不良的帽子,别說工作分配了,她的前途大概都要完了”
“所以你就直接放棄了?為了這個叫做柳馨的女孩子”
“也不全是她的緣故。我自己當時也很迷茫,對留校任職也并不執着。我也想停下來認真想一想将來究竟想要做什麼”
“哦。後來呢,怎麼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