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夏,病房外的幾棵樹依舊郁郁蔥蔥,依舊探頭探腦地伸不進窗戶。病床上的林希蜷着雙腿,兩條胳膊繞過雙膝虛虛抱着肩膀,下巴擱在交叉的雙臂中央,望向窗外的目光沒有焦距,安靜得沒有一絲生機。孫萍一言不發地坐在她身旁,靜靜地陪着她。
這是近些日子以來常常發生的場景。
孫萍是負責照顧林希的護工,十五六歲,很瘦小,怯生生的,幹起活來很利落。她第一次見到林希,是在林希某次電抽搐治療之後,那次林希終于在漫長的治療中倒了下來,後遺症非常嚴重,很長一段時間生活都無法自理。
林希從昏迷中醒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你”,聲音很輕,但很好聽。
在她過往的人生當中,無論做什麼都是應當應分的,小小年紀就做一大家子的飯是應該的,農忙時節哥哥可以到處閑逛而她有幹不完的農活是應該的,現在,她出來打工,掙來的錢供哥哥去讀書是應該的,從沒什麼人對她說謝謝,她也沒想過應該有什麼人對她說謝謝。可此刻,面前這個九死一生的人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向她說謝謝,而她隻是領了錢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林希說得那樣認真,孫萍鼻頭發酸,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沒......沒什麼的”
似是察覺到她的不自在,林希輕輕笑了笑,又起了個話頭,“你叫什麼名字”
“孫萍”
“很好聽的名字”
那時的林希一天當中清醒的時間還很多,她纏着林希聊天,林希會耐心地應着,偶爾精神不好的時候,也不像現在這樣了無生機。
孫萍望着面前的林希,覺得難過極了,她怎麼都想不通,好好的人,怎麼還能越治越不好了呢。她從來沒想明白林希為什麼要被關在這裡,他們說林希是精神病,但孫萍覺得林希不像精神病,她喜歡聽林希講話,她聽來探望的宋舞說是因為林希她才能繼續上學,她見過那個幾乎不與人交流的小女孩輕輕扯林希的衣角,她跟着林希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還學會了很多其他的字,她學得很慢,林希就一遍又一遍地教她。
“今天天氣好,下午放風的時間,我們出去走走吧”
林希已經很久沒有主動提出出去走走了,孫萍聽到這話,開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急急應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