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上課方式不夠好,但對于教室數量都不夠的學校來說,能将就總比沒有的強。
許青靈背着手在後排的一年級學生之間走動,偶爾停下來,看看學生們寫字的筆劃對不對,又或者拼音标注有沒有錯誤。
來到某個位置時,有個小小的女孩兒聲音喊住了她。
“老師。”
許青靈側過頭,發現是一年級的馮月亮。
她在馮月亮身邊半蹲下來,壓低聲音,以免影響楊校長上課,“怎麼了小月亮?”
“老師,這個給你。”馮月亮從書包中拿出兩個野果,“我媽媽說,謝謝老師昨天給了我糖果。”
許青靈接過果子,捏了捏馮月亮的小臉蛋,“不用謝。怎麼樣,糖果好吃嗎?”
“我不知道。”馮月亮眨巴着眼睛,“我把糖果給了奶奶,她說可好吃了,很甜。”
“……”許青靈勉強一笑,揉揉馮月亮的小腦袋。
這個八歲的小女孩兒有個患了阿爾茲海默症的奶奶,人時常走丢。
聽楊校長說,家訪時總能看見馮月亮手裡拿着兩根繩子,一根繩子的那端牽着羊,一根繩子的那端牽着奶奶。
……
上完了課,許青靈揣上課本打算回家,被楊校長喊住。
“小許啊。”楊校長頭頂不多的頭發被風掀起,“是這麼個情況……我聽有人四處傳,說你學曆是造假的。”
“傳就傳嘛,我不是很在乎。不過校長這個意思,是不太信我嗎?那這樣,校長下次去教育局的時候,順帶讓縣裡查查我就行了。”
楊校長大汗,“哎哎哎,可不能冤枉我!你的畢業證我可是看過了的,前兩天在教育局,副局還問起過你的情況呢!”
“副局?”許青靈有點迷茫。
之前她就在想自己的信息會被04以什麼方式填入藍星,能不能做到天衣無縫完美融入。
由于一天問八百遍,後來04大概也是嫌她麻煩了,隻要聽見她問這個問題,就不予回答,隻會說已經安排好。
“是啊。”楊校長道,“副局說你的檔案早就調來我們源川縣了,隻是你人沒到,所以暫時沒法安排你的去向。
“我跟副局說你主動來我們小學,他也沒說啥,隻說過幾天會想辦法找你談話。所以我要跟你講的是,别人說你假不假,你都别往心裡去。”
許青靈點點頭,“這個沒問題,我臉皮厚,别人說是别人說,我曉得的,不會受那些話語的影響。但校長,你說副局找我談話……大概會談些什麼?”
提及這個,楊校長望一眼許青靈,歎口氣,“我覺着,八成是打算把你調去支援縣裡。”
“可我并不是班科出身,也不是分配來的,現在還沒編制。按理來說,就算想調動,也得照規矩等我在這裡幹滿兩年,通過考核并正式入編之後才行吧?”
“所以嘛,這次談話說不準就是直接給你個編制。畢竟你要是在學校裡繼續學習,等畢業了就分配,這個編制總是跑不掉的嘛。”
“……”
許青靈突然有點頭秃。
老實說,對于生活在哪裡,原本她是沒什麼所謂的。可現如今,在村裡房也買了地也有了,人也快混熟了。
結果上頭要來人,要準備把她調去别的地方,這誰繃得住?
要曉得藍星這會兒還沒進八十年代,交通可是非常不便利的。
她又是孤身一人,沒親沒戚,總不能上課的時候在縣裡,寒暑假跑回這深山村落過年,年一過完就再回去吧?
圖啥呢?
跟入編接受調動四處奔波比起來,她更願意在這小山村裡自己種點田,過悠閑日子。
主動拒絕晉升确實是沒啥出息,但起碼活得自在。
心事重重的許青靈離開學校,一路都在琢磨該怎麼應對接下來的情況。
除去上頭即将來找她談話這件大事外,她還很好奇,到底04給她的藍星身份是什麼樣的,怎麼才能讓她瞎編的那些東西變得合理,成為事實真相。
想着想着,她就過了河,來到家門口。
同樣的下課,同樣的中午回家,可今天回家的感受,卻跟以往大不相同。
許青靈站在敞開的院門外,愣愣地看着裡頭的景象。
今天太陽很好,院裡的晾衣繩上,她的襯衫和裙子整齊搭着,被風吹得晃過來擺過去。
而另一根比較粗的繩,一床棉被挂在上頭,在溫暖的陽光下曬着,乍一看去,又白又柔軟的棉被跟天上掉下來了一朵雲似的。
右邊竈房外的屋檐下,柴火碼放得整整齊齊。左邊正屋的窗戶打開,伸出來的那一截窗台上放着個裝了土插着兩朵花的破陶罐子。
堂屋的門敞着,桌子和闆凳都被移到了院裡。
竈房上冒着袅袅炊煙,院裡的桌上擺放着兩碗菜,一個簡單的炒土豆絲,一個蒜苗炒肉,搪瓷盆裡裝的是正在冒熱氣的白蘿蔔湯。
許青靈呆呆地跨過門檻走進院子,總覺得這個家變得有點陌生。可在陌生中,又透着一股叫人迷戀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