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李明生拖着一條腿,走到了她的身旁,“姐,我還要進京趕考呢,沒錢,我……”
“你為了什麼?”她問。
“啊?”
“找我要?我憑什麼要給呢?況且我也沒有啊。你是誰?”阿月轉回頭,看着他。
“姐?”
“李明生,你是個廢物嗎?隻是斷了腿,就跟我一個不想活的人要這要那?你是要逼死我嗎?”
身體還是有怨氣的,阿月的語氣重了,“就像當初你逼死了爹娘!你還要怎麼樣?!”
“姐!爹娘不是我逼死的!”
“不是?那他們怎麼死的?”
“是累死!”
“你整日悠閑,家裡的事半點不擔心。他們死,也是自找的。沒米沒鹽了,爹娘就把我賣了出去,說要給你換點好吃的!你就在一旁看着!哪怕你說一個字,他們或許就不會賣了我,可你一個字也不肯說!”
“姐……”
“我跟你之間沒有情分,隻有恨。你要是趕我走,那現在就走。”
“我不是趕你走,當初的事,我也,”
“那就閉嘴。别煩我。”
讓李明生的靈覺醒,不再沉睡。阿月已經放棄了,不再強求。
她隻是想了知内在智慧,這幻境就是修煉場。
她有的是時間,意識與幻境同在,同生同滅,與自己一同修煉的隻是自己。
她憑什麼要為别的自己負責?
做不到。
李明生被阿姐說了之後,待在原地很久回不過神,不知在想什麼。
阿月離開了,去了屋前的一塊草地,然後看着田裡的蝌蚪。
蝌蚪?
這是什麼詞?不過她就是想到了。
她站在當下,腳步所站的地方,看向遠方。
看向天邊……
看向烏雲……
要下雨了?
如果觀察,就是要下雨了,用身體的經驗分辨。如果未觀察,那雨下在哪裡呢?因為沒有經驗去生起無的觀察,無,還用什麼經驗?
她閉上眼睛,慢慢放松下來。
聽着耳畔點滴的雨聲,才知好像站了有一會兒?不過,怎麼感覺剛剛閉上眼睛?
她睜開眼睛,看着雨水落下,真是暢快。
這才是道。
真正的道。
不是人心之間那些你我他争執的小道,那些不同的見解,不同的分辨。這隻是那麼自然的,存在着。
或……
她閉上眼。
不存在。
我這個主體不存在的話,一切不存在。
她仿佛懂了,又好像沒有懂什麼。
一旦懂的念頭生起,就覺得?什麼都沒有了。所以什麼都沒懂。
放下吧,對于一切。
幻境本空,空中有,她又何必執着?那些心中的雜念,那些頭腦的妄念,周圍的環境?無,都歸無。
沒有苦難,可為什麼偏偏創造呢?誰創造?沒有誰。那力量,還會分辨嗎?當不分辨,不在幻境中産生力量,就會停止幻境。
所以,内在智慧是不分辨的。她覺得,可一旦分辨,便有了。
她再睜開眼睛,見到李明生沖了過來,瘸着腿朝着她跑過來。
雨中,他跑得狼狽,但是不敢停下腳步。
“姐!阿姐!我錯了!你别又想不開啊!阿姐,我知道錯了……我知道了!”
“知道?”
她明明感覺,空。
她不好說,自己感覺到了什麼。因為對于内在不同的智慧而言,雖然并無不同,解釋不清的。
徒增口舌。
“姐!回家!跟我回家!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錯了?哪裡錯了?”她故意問。
但,她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雨,落下。
有什麼在控制嗎?好像有?卻仿佛沒有。
就是落下。
就是落下。
她覺得,放下對于李明生的期待,無限暢快。
放下對于心念的掌控,無限輕松。
哪怕那些感覺還在,又如何?動搖不了她。隻是作為雨,落下。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美好。
那就是靜。
雖然在動,可是心靜。
形成對比,無限幻境。
“我不該讓你,你,去找大姐要錢!大姐不要我了,爹娘也走了,姐!以後就是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我不會再讓你想死的!”
“想死?”
阿月喃喃這句,笑了起來。
“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她道。
“姐!我們回家?跟我回家,這個家……我不想一個人!姐,我到底哪裡錯了?爹娘不是我害死的,不是……”
“?”阿月看向他。
李明生抓住她的手,渾身都淋濕了,“我知道從小他們就對我不一樣,可是你和大姐好像都沒有怨言?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你們從小就是這樣,我要什麼就有什麼!我到底哪裡錯了?”
“看,你不知道哪裡錯了。”她盯着他,空中的雨滴仿佛落慢了些。
“姐,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和大姐才能再對我好?!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你們回來吧!”
“回不去的。”阿月用身體的話說。
她看向田野,伸手接着雨水,很快就接滿了手心,“不再妄想。”說完,然後翻手落掉所有的水。
“姐?你說什麼?”李明生着急問,沒聽清。
“……”她沒有說話,往屋子裡走。
因為她不再期待,所以一切都不需要用力。
就讓雨繼續落下,隻是自然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