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人類仍然是偌大時間線裡的主人。
“太安靜了。”
老孟眯起雙眼緊盯着湧上海灘的黑色海水,一種難以形容的危機感繃緊了他每一根神經。
大雪之中,每個人腰上都綁了特定的信号燈,茫茫雪霧中,隐約看得見每個人都距離很遠。海浪聲也從沒有——
從沒有如此的不規則!
吳遊突然聽到了什麼。
聲音來自人群中的那片空曠的半圓形的區域。
“位點41,”吳遊對着通訊頻道,“研究員吳遊聽到有沙沙的異常響動,可以确定方位嗎?”
通訊一片安靜。沒有其他人聽到。
吳遊:“?”聲音持續在響,什麼情況?
“收到。研究員吳遊。”老孟回複,“未有其他位點響應,請持續觀察。收到嗎,研究員吳遊?”
“收到。”吳遊回答。
“每隔3分鐘後我會再次确認。”老孟回複。
不對勁。
吳遊突然摘了兜帽,任憑自己暴露在大雪中,閉上眼睛。
視野全黑的這一刻。
極緻的安靜破開濃密的雪片,風——她聽到晦澀的風與周遭的空氣波動同頻,以波浪作軸心,似乎勾勒出大海的形狀——
就像是一簇深藍色的火焰。
不遠處,連成片的探測燈在模糊的大雪裡顯得波光粼粼,儀器運轉的嗡嗡聲、監測站通明的燈火同時遠去——
吳遊頭上落滿雪花,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也聽到無數天雲1的亮點浮動着排列成霧,霧氣自海岸的分界線向海面推進,滲入茫茫無際的暗色海水中。
濃郁的海水被縱向剖開,寂靜的黑暗卷着濤聲同時下沉,每一尾魚遊動的波浪聲都清澈的很。
不合理的【時間】會發光,吳遊想。
所以你在哪?
——不需要儀器,不需要熒光,吳遊發現自己聽得見這些來自背面的時間的跳動。
和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同頻。
難道是被那鲸魚怪迎面噴了一口風的緣故嗎?
有波動!
一尾奇怪發光的藍貝殼魚身後,有尖銳的銀色尾鳍打出了碩大的水花!
那尾鳍向前劃動極快,像一把利刃把海裡的黑夜切開了一個豁口,遊動間蕩起的水波聽起來就像混合了奇異的白色光霧。
周遭深海沸騰,轉瞬間,未知的大魚直直向海面沖去!
吳遊突然睜開雙眼。
老孟的聲音持續在通訊中響起,“研究員吳遊,請彙報情況。研究員吳遊?”
吳遊猛然回神,“收到。”
海面蓄勢未發,來自海面的大風帶着奇異的甜腥味。
一絲遊動的霧氣順着黑色岩石的海灘緩緩往上爬。
“申請全體警戒。”
漆黑的天幕映出吳遊冷冽的黑色雙眼。
“我聽到異獸要上岸了。”
一時間,全體捕獵員摩拳擦掌,全體操作員注意力高度集中,全體研究員都豎起耳朵——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
未知面目的鲸魚毫無動靜。
“魚呢?”老孟在通訊那頭問。
暴雪纏着海風吹的吳遊臉疼。
海面是一片空心的洶湧,大魚不知所蹤,不知道是迷路了還是跑路了。
“吳遊确定嗎?”陳教授皺眉,“你聽到了什麼?”
暴風雪和呼嘯的海浪聲中無人應聲。
對方撤回了一個吳遊。
海邊的大霧從腳面向上升,充沛得過分的水汽壓得心肺一陣一陣的跳。
吳遊躲在暴雪裡,借着應急燈的燈光再次點開屏幕。
剛才似乎聽見天雲1會繞開這條大魚的行進路徑,她必須确認一下。
突然後背一涼,一條濕潤、帶着海水寒意的尾巴尖敲了敲吳遊的後背。
吳遊頭也不回,專心緻志查看天雲一的熒光分布。
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套路不能重複。拍人後背的把戲她用的多了,這又不知道是哪個被她吓得夠嗆的人準備吓唬她。
這是吳遊的基本守則。
尾巴尖轉了轉——他十分不滿。
不過兇猛的食人鲸魚也有基本守則。
早起随機吃掉一個人類,晚睡則必須禮貌地征得被吃者的許可。
他穿過暴風遊了這麼遠,夜幕早就降臨。隻看見遙遠的雪色裡這一群人點起了一盞燈。
他很喜歡這盞燈——自然要禮貌一點。
吳遊拿到了自己的對講,她平穩悅耳的聲音穿過暴風:
“我有時想,當人類文明像晨曦一般從山坳中升起時,萬物都能感受到熾熱和燦爛。但是太陽升起并非直上直下,這決定了萬物都有它的影子——包括時間也有影子,那就是時間寒冷的背面。”
“所以——”
吳遊微頓,“來自時間背面的鲸魚或許會喜歡暖和的溫度。我們有【太陽燈】嗎?”
冰冷潮濕的尾巴尖摸上了吳遊的脖子,這裡暖和。
“……”吳遊一僵。人體一般不會這麼絲滑。
“有,吳遊。”陳教授擰起眉,“你是說以溫度做魚餌?”
“……是的,教授。”吳遊一動不動,“您下次再早點聽懂就好了。”
“你說什麼?”
陳教授在屏幕上放大了41位點。
風太大他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