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鲸沖過了終點線。
時間在大雪中滾滾而來,人們雀躍歡呼着記錄了那個熱淚盈眶的時刻。
就像人們第一次發現極地和極光的樣子。
天上的極光舒展開,大雪覆蓋了‘引燈’,整條小路輝煌壯麗。
水裡遊着的鲸魚不見了。岸上有了兩個并肩漫步的身影。
“異曲同工。對不對?”
吳遊的嗓音裹着夜寒露重的冰寒氣息。她望着畫庭因的側臉。
“物質由粒子構成,不同的時間線重新排列物質的粒子,才會形成不同的物質和生命。我一直覺得,我和你,其實并沒有分别。”
“分别還是有的。畢竟是兩種不同的生命形式。”
畫庭因回答,他的視線穿過茫茫大雪,打量着人類的世界。
“在時間的bug裡,還能彼此遇見,其實很幸運。”
吳遊邁步越過一堆雪粒,并肩和畫庭因向前走。
畫庭因突然向她伸出胳膊。
“?”吳遊看他,一頭霧水,“幹嘛?”
“挽着。”畫庭因言簡意赅,“快點。”
“……”吳遊遲疑,半晌試探性挽上他的手臂。
“這怪怪的,算了算了要不還是……”
吳遊抽手。
!
抽手失敗。
畫庭因攥着她,“人類關系好,就會手挽手。我看見過。”
“……人家那是情侶。”吳遊無語,的确有一次,水池裡的畫庭因看見了一對手挽手的戀人,“放開放開。”
“不。”畫庭因說。
“……行吧。”吳遊前後左右探頭,确保沒人看見,才挽回去。
“說說那個灰白色兜帽。你認識他?”
吳遊開始打探消息。
龍鲸先生用人類的腦子想問題的時間不多,她得抓緊一點。
“不認識。”
龍鲸先生不說人話。
“好吧。那他叫什麼名字?”吳遊循循誘導。
“他叫【十】。”龍鲸先生回答,“是‘風’那一邊的一條鲸魚。智商很高,也很壞。他打不過我,也不敢打白莫聽,因為白莫聽知道他52個金庫的位置和密碼。”
這還不算認識,吳遊想,家底都快被你們翻出來了。
等她回去就寫一本《如何和魚頭溝通:從理解到了解》!
“那他來這裡做什麼?開辟‘渡口’,制造時間球,偷渡時間?”
“我不知道。”畫庭因想了想,“我管他想幹什麼。”
“……”吳遊沉思,她竟然覺得有點道理,“如果他也想毀掉兩方世界,建立新的規則呢?”
“有可能。”畫庭因表示對吳遊的贊同,“我管他想幹什麼。”
“可是,你也會無家可歸?”
吳遊深吸一口氣,魚的腦回路确實和人不一樣。她這麼安慰自己。
“這就是為什麼你和我是兩種形式的生命。”
畫庭因拍吳遊的頭——要是有個報紙卷就好了。
“我并不在意,活着也行,死了也行——甚至死在哪天都行。大多數時間背面的生物都這麼想,隻有小部分不一樣。但你,你們人類的大多數,都傾注了豐沛的情感在追求‘延續’。”
“在聆聽命運。”吳遊說,“時間是指針。”
“渡口被暫時封閉了,因為人類向【看不見湖】發射的冰凍導彈。【十】和他最得力的幫手【一】正在修複渡口,不會太久的。”
畫庭因撚了撚指尖,“在我回去之前,可以把你想做的事情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
時間背面的生物生活在終年大雪的冰封海洋裡。他們很少感覺到溫度。
吳遊知道畫庭因說出這句話的分量。
黑色的跑道在腳下接住明滅的雪花,寂靜地綿延向夜空。
吳遊的眼睛亮晶晶:
“我想要【十】和【一】的畫像,時間正反面的形态都要。”
“做什麼?”畫庭因斜眼看她,“又要起名字?”
三分鐘後,吳遊看着她小本子上四幅抽象的簡筆畫陷入沉思。
那兩個标注了【風的正面】的人類圖樣幾乎看不出什麼‘人樣’,一個賽一個抽象。
胳膊腿都能畫全已經很好了——吳遊攥緊小拳頭——是了,鲸魚怎麼學過美術呢?
至于兩隻鲸魚的圖樣,一個畫的像海膽,一個畫的像剝了殼的海膽。
“……你确定嗎?”吳遊大驚失色,“鲸魚長這樣?”
“是。”畫庭因深紅色的眼睛映出一片雪花,他學着老孟打響指,“就長這樣。”
……
冰川角。渡口。
壓抑的光線塑造出巨大又恐怖的壓迫感。
灰白色兜帽手腕上帶着一串雪花貝殼,碰撞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丁零零——’
“有時候,确實要吸納一些人類的觀點。比如說,他們關于生命的看法。”
灰白色兜帽被渡口的貨物和遊客尊稱為【十】,據他自己說,他喜歡【十】這個字橫豎相交的那個交點——那是渡口的隐喻。
【十】優雅地把手中的貝殼一攏:
“天上的極光,海下的神奇,都是‘風’的鬼斧神工。即使時間曾經讓我們錯位。即使我們是時間背面‘未知的生命體’,我也一直相信,我們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