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越過迷宮。”畫庭因淡淡道,“你們研究的【天雲1】隻能順着既定的路線走,它們不可以,但我可以,隻要我想。”
吳遊:“!”
……
極地海上,冰封刺骨的海水同往常一樣洶湧遼闊。
一道暗線橫貫在海中,異樣地停滞不動。
那些奇異的鲨魚像是接收到了某種指令,停止在距離時間橋‘迷宮’外不遠的地方。
一隻鲨魚把頭伸出水面,貪婪地品嘗着人類世界的味道。
“這有一堵看不見的牆。但我們可以過去——”
“我們可以過去!”
遠遠望去,時間橋守護着人類的龐大又富饒的陸地。
雪山林立,自成森林。那是熾熱、鮮活的人類文明。
“還沒到時間。”狼鲸【一】眼中湧起無盡的貪欲。
……
吳遊正在收牌。
淩晨三點,再不睡,明天不用上班了。
“帶你去外邊。”
畫庭因在黑暗中眨眨眼睛,悄悄對吳遊說。
“太冷了,不去。”
吳遊用小帽子蒙住頭。
“我帶你去看一片時間海。”
畫庭因誘惑道。
“你想不想知道時間是如何儲存日月的?”
一片喧鬧裡,吳遊偏頭看他。
“行。”
畫庭因:“……”
看,好奇心。
淩晨三點十分。吳遊搓着手,和畫庭因悄悄溜出人類基地。
監測站一片甯靜,巡邏的夜燈支在高空,輪番守衛着這一片大雪。
“在哪裡在哪裡!”吳遊興沖沖。
“在你夢裡。”畫庭因從袖子裡抽出報紙卷,敲吳遊頭上的毛線球。
吳遊:“……”騙子。
“走這邊。”
畫庭因沒好氣地牽着她,來到一個隐蔽的角落。
吳遊的黑眼睛放大——
那兒停着一個冰盤,能供一個人坐下,圓形,周圍有圍欄。
“?”吳遊思索,“為什麼像你放大版的飯碗?”
“圓形的船。有什麼問題?”畫庭因瞅她,“你坐不坐?”
“坐坐坐坐……謝謝鲸魚先生親手做的圓形的船。”
吳遊眨眨眼睛,可能是眼花了,她看見畫庭因耳朵尖有點紅。
她扶着他的手踩上圓盤,烏黑的眼睛裡映出一點星星的顔色:
“我小的時候,試圖坐過池塘裡的王蓮——人類的一種植物。也是像這麼大的圓盤飄在水面上。”
“然後呢?”畫庭因幫着她穩穩坐上去。
“咚——地一聲掉進了水裡。”吳遊老老實實道。
“現在腦子裡的水都晃出去了麼?”畫庭因說,“不過這個不會。”
吳遊:“……”
他又亂引用老孟的話。
“坐穩。”畫庭因變成龍鲸,發出一聲奇異悠揚的聲韻。
鲸吻銜住圓盤的邊緣,推着吳遊直線向前——
吳遊任憑畫庭因推着,她第一次在鲸魚的視角看人類的世界。
眼前冰藍與昏暗的界線不那麼分明。一點突兀的冰白出現在視野盡頭——那是冰川。
畫庭因遊得快,流暢的黑色背鳍在波浪中閃着光。
一轉眼,冰川就到了眼前,雄偉高聳的白色堅冰覆蓋着大雪駐守在那裡,見證着千萬年呼嘯奔湧的時光。
那是一種趨于神性的甯靜。
它腳下是蜿蜒的河道,起起伏伏地記錄了雪地生長的痕迹。
一種震撼、至然又荒蕪的美。
海浪交錯着旋轉向前。
吳遊坐在中間,仰頭看向天上。
時間橋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一人一鲸,極地海波動的光影映在眼中,化作畫庭因眼中金紅的光澤,與海浪交相輝映。
畫庭因從右側環繞着遊,他們路過巨大的冰川、大洋與黑夜。
這一刻,人與鲸沒有分别。
時間不再區分正反面,過去與未來收束于茫茫一點。
吳遊伸手接住那片雪花。
雪花融化,一滴水珠飄散在寒風裡,落在畫庭因的鲸吻上。
就這樣向前走,迎着狂烈的風。
吳遊想。
老孟曾經說過:
“生命就是一串由ATGC組成的數字,隻要我們檢測到信号,就能破譯出生命的代碼。其實不論時間正反。”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為什麼時間的坍塌、互轉、流動會發生在這裡。
水珠混合着灰塵凝結成冰粒。原來是因為時間正反都有大雪。
原來是人間雪更似海底月。
原來‘時間’是一直一直向前走。
直到天地都謝幕。
畫庭因猛地上浮回旋,攬着吳遊坐着的冰盤,在水中轉了半圈。
然後輕輕把她推上岸邊。
岸上不遠,有一座冰做的小屋,晶瑩剔透,上面覆蓋了厚厚的、松軟的大雪。
“到了。”
畫庭因抖抖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