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力系統轟然熄滅。
人類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漫無邊際的藍色光點混亂的揮舞。
研究員們再一次産生了那種眩暈的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抽離出人類的身體。沒有人能描述那種奇異的感覺,但每個人都設身處地置于時間的漩渦中。
天色陡然變換,原本明亮的視野甚至籠上一層昏暗。
清晨變成垂暮。無數鲸類浮出水面,向遠方不知名處嘯叫。
或許人類在以某種速度燃燒,而人類偏巧并不自知。
“時間海嘯……”一個研究員顫抖着,“人類是養分,我們在燃燒。”
在極遠的地方,不安的躁動席卷全球,潮汐反向,月光倒流,時辰疊錯。
時間擊中人類,形成碩大的空洞,巨大的波嘯從中席卷而出,擊碎低緯生物原本的命運之門。
那一瞬間,所有人類的手掌中心都逸散出半透明的紅色光點。
有的升上夜空,有的融進河水,填平着看不見的時間空洞。
不知所措,但不可抗拒。
“這是什麼?”
視野間隻有一片肅然恐怖的黑暗,吳遊看着掌心不斷溢出的紅色光點。
“人類世界裡正位的時間?”
她一個人完全墜入黑暗,聽不見霍橙和桑逢的聲音,也看不清黑暗中的其他東西。
吳遊用力眨眨眼睛。人類都讨厭黑暗,所以才不斷在點燈。
要是有沿路的地燈就好了。
就像第一次遇見鲸魚先生時,極地時間監測站那條沾滿風雪的跑道一樣。
吳遊又眨眨眼睛。
在适應了最初的黑暗之後,除了那些光點,她慢慢能看見兩隻手掌的輪廓,然後是四肢,然後是身體。
人類竟然也是在發光的。
隐隐約約,看起來就像X光片一樣。
但她知道,那是時空定義下,人的樣子。
“如果時間引力真的存在。”吳遊琢磨着,“那麼當我發出了一些波動,那時間背面也會有一個地方被我波動?”
吳遊擡手晃晃,那些紅色光點随着她的手遊走在半空中。
她像沾了墨水一樣,用那些光點畫了一隻癫癫的鲸魚。
……
萬裡之外。
時間背面,蘭蒂亞蘭海域。大耳朵酒吧。
白莫聽嚣張地開了一瓶嶄新的“金胡子”酒。給畫庭因倒滿。
“潤潤喉。”白莫聽動了動手指,示意畫庭因嘗嘗,“有你坐鎮,今年果然省心。很快就是海底新年,正是最亂的時候。再留下來幫我看一陣子?”
畫庭因深紅的瞳孔微動,接過那一杯價格高昂的烈酒。
“不。”他說。
幾滴酒液順着杯口流下來,他喝一口,混入烏煙瘴氣的海水裡。
“就當幫個忙。”白莫聽笑着給他加滿,“就像‘風’另一邊那個小姑娘說的,我們是‘朋友’麼。”
畫庭因擱下酒杯,淡淡看了一眼他露出來的滿口尖牙。
“臨時的‘朋友’,難道也作數?各取所需,不必說那麼好聽。”
“哎。”白莫聽笑笑,一點也不尴尬,“來來來,喝酒喝酒。”
朋友。管家魚嗤之以鼻,白先生去了趟時間正面,看來又學了新詞。
可這是一個更冷酷的世界,獨來獨往的鲸魚先生們不太需要朋友。
他們的心髒可沒有那麼活躍和熾熱。
“我們的合約到新年終止。”畫庭因看了他一眼,“我還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多虧了畫先生。”管家魚不知何時溜了過來,谄媚道,“大耳朵酒吧向來被觊觎,您是整個海域最恐怖的獵手,有您在,不太平的海域也變得安靜。”
畫庭因連個眼神都沒給管家魚,隻是悠悠甩了甩尾巴尖。
這是拒絕的意思。
誰都知道,龍鲸先生油鹽不進,誰知道虎鲸先生用了什麼高昂的價碼請得到他鎮守‘大耳朵酒吧’。
白莫聽思忖良久,終于笑笑,“那行吧。今年沒有襲擊事件發生,倒是破了紀錄,等年底……”
轟然一聲炸響!
電光噼裡啪啦穿過數枚燈球,直穿過魚群,白莫聽面前的燈管霍然炸碎!
白莫聽猛地甩手,他直立起尾翼——
“坐下。”畫庭因說,“不是襲擊事件。沒有前來攻擊的鲸或鲨。”
他甚至還穩穩端着那杯酒。
“嗷!”
魚群驚慌的尖叫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響起,不知道又是誰的鱗片被擠掉了。
“今年沒有襲擊事件。”白莫聽頓了頓,“但有……靈異事件?”
他指着畫庭因的那杯金色的酒。
畫庭因垂眸,他手中那杯平滑的酒液表面滾了兩個水珠,無風自動,此刻正緩緩浮起一層泡沫。
泡沫飛快滑動,隐隐勾勒出一道形狀。
畫庭因看清了——
那是一隻癫癫的大頭鲸魚。